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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不要忘记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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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遍原家后。
系罥竹和应钦商量,她说道,“事情的发生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我猜测,是乌守正找到了乌守偏,他们见了面发生争吵,这让乌守偏改变了想法,他便直接动手拿到钥匙。”
“他想放弃乌洗烟直接使用自己吗?”应钦说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不,那是我们共同的决定。”系罥竹说道,“但我在想,他会来杀乌洗烟吗?”
“可是杀她的理由在哪?”
“也许我们不能用常人的逻辑来看待他。”系罥竹说道,“你还记得乌守偏在和乌洗烟对话时,提到过自己的嫉妒心吗?”
“记得,你是说他部分是因为这个理由去杀乌守正和乌洗烟?”
“虽然说,就算杀了洗烟也对自己的目的没有作用,但感情上可以得到的回报,足以让人不计较现实的利益。现在就是不知道他的恨意,足够不够让他去做这件事。”
“我还没有这样想过。”应钦说道,“你考虑得很细致。”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因为我看到你,应钦,你发现自己其实在某些程度上和洗烟有些相似吗?”系罥竹说。
“我吗?”应钦奇怪地问道。
“我是有些理解遍原对于洗烟的感情的。”系罥竹说道。
“我也……”
“不一样,你不明白一个家境贫寒但家里却要掏空一切、把孩子的前途当作整个家族前途、被期望绑架到没有一丝喘息余地的人,他对于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的嫉妒心。一个贫苦的家庭把希望寄予一个没有天赋的孩子,他拼尽全力能做的,只是让这个可笑的梦尽可能晚一点醒来,他要非常努力才能触及到洗烟原本就能拥有的东西。我明白遍原其实无比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洗烟,就像有的时候,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你一样。我出身于一个没落的家族,一个艰难维持体面的家族,而你家境优渥,待人接物应付自如,应家势倾天下,你完全可以过着自由挥洒的人生,真是好生让人嫉妒……”系罥竹说道,“我对于乌守偏的猜想也是这个理由,他二十年来不得不过着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暗无天日的生活,可偏偏亲近之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沐浴在阳光之下,享用一切,凭什么呢?就凭他错失的一刻,他就要品尝这些吗?他难道不会想要把痛苦施加给洗烟吗?”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向我诚实地剖白自己的心呢?”
“如果我们走不出去这里,我想把这些话都说出来。我知道把自己真实的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特别是暴露在你面前,会令我很难堪,但是……你知道,我克服过的,可我没能做到,我也希望自己对你没有那些糟糕的想法……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其他人就不能对你怀有温和的情绪呢?”
“罥竹,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我也要替洗烟说句话,当然同时也是替我自己说,你难道认为洗烟不是真心地在羡慕遍原吗?”
“怎么会……”
“既然你说我们相似,那就以我的角度来看,我会非常欣赏那些,确认自己的理想后,把自己的一切都当做牺牲品的人。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地牺牲别人,他们只牺牲自己,他们以血肉之躯殉自己的道,用一生去践行自我确立过的使命,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打磨自己的心,难道这样勇敢的生活态度,还不能够征服别人吗?罥竹,你不要像我一样,过腐烂的人生。你有自己独特的坚持,很多人,或者应该说,非常多的人,在遇到困难时,他就把曾经的自己丢了,他不要那些自认为幼稚的想法,他宁愿再也想不起曾经的理想,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过那样的失败。”应钦说道,“走吧,请努力的孩子喝酒。”
“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追踪到乌守偏吗?”
“也许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了解他的人已经被杀了,而乌洗烟恐怕也没办法提供任何和他相关的消息。”
虽然他们日常行动,常以洗烟为中心地伴在她身旁,但终了的日子到来,也只得无能为力地低头作迎接之状。
系罥竹拼死为他们争取撤离的时间,却不敌乌守偏,落入他的手中。
“快走吧,应钦,不能让洗烟在这里死去……也许我出不去了,但拜托你带着我的希望,再走一段路吧。”
“不,放开她。乌守偏,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应钦说道。
“杀一个熟悉的人或许还会不舍,但杀一个陌生人还需要理由吗?”乌守偏漠然地回答。
“你既然没有理由杀她,为什么还要杀她?”应钦问。
“死到临头居然还说这种话吗?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戏。”乌守偏说,“也罢,你把身后之人交出来,我可以放过她。”
“不行,不能动洗烟。”系罥竹大声喊道。
应钦心想,如果把乌洗烟交出去,我们才是全完了,只要达成洗烟需要我们完成的事,也许出秘境的时候,罥竹还有机会回来,我们还有重逢之日……罥竹,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才不能让我们都葬身在这里。
“你对洗烟是什么心情?”应钦问道。
“这是什么问法,我当然是既恨她又爱她,我难道不把她当做她父亲的替身,不把她当做我自己的孩子吗?”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们……都是你杀的吗?”乌洗烟问道,“你不是说,杀熟悉之人会不舍吗?”
“但仅仅是不舍,而不是愧疚。洗烟,你要明白,这是他们欠我的。”乌守偏倒是很耐心地回答乌洗烟。“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只是还差一步,你就是关键的那一步。洗烟,你父亲事先取过你的血液吗?”
“是有这件事,那晚的前一夜,他说要取我的血液作检查身体之用,我便没有多想……”
乌守偏愤怒地说着,“我们明明说好从今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他却还要派来人跟踪我,是他对我赶尽杀绝,我才出此下策,没想到他竟然预料到,早做更改了……”
“但是,你也仍然可以使用不是吗?”系罥竹问道。
“什么意思?”
“你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应钦说道。
“不,我无法忍受,事情被他掌控的感觉,我就要他的孩子替他偿还这一切。”他拿出钥匙,紧紧握在手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向乌洗烟。
应钦突然想到,把钥匙毁了会怎么样呢?秘境会坍塌吗?谁的因果在先呢?
“钥匙需要怎样的血液呢?”应钦问道。
“纯净的乌家后代以及上一任认定过的血液。”乌守偏看胜利在望,也不质问应钦一个外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内幕,只当了他死前心愿,便说道,“钥匙甚至需要定时喂养血液,才能维持它的力量。”
“如果得不到血液会怎么样?它会达成不可逆的衰败吗?”系罥竹问道。
“当然,这就是为什么历任家主都要小心保管的理由。”
忽然间,应钦福至心灵,同时刻,他看到被乌守偏挟持的罥竹微微对他点了点头。
“如果钥匙完全被其他人的血液浸染,会有反应吗?”应钦问的时候极其小心,语速和语气都维持上一句的问话,他的呼吸仿佛都有些停滞。
“会失效。”
话语一落,乌守偏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系罥竹的心脏径直地撞上他手中的钥匙。
乌守偏惊讶地顿住了,于是系罥竹一手握住钥匙,一手趁机施力把他推开。
她的身躯僵硬,利用重量背朝上倒地,把钥匙插得更深了。
她的脸沾上尘土,手还掏在心口。她就要死了。
就在这片刻,应钦已经赶到罥竹身边,他挡在乌守偏和系罥竹之间,做出防御的姿态。
“让开!”乌守偏吼道。
“她的血不够,还有我的。”应钦丝毫不退让。
然而力量差距悬殊,几招之后,应钦被乌守偏掀倒在地。
系罥竹整个人被翻过来,就在乌守偏要去挖她心口的钥匙时,应钦猛地从地上爬起,冲过去残忍地把钥匙再一次深深地捅入她的心,之后用自己的身躯压在她心口上方作屏障。
一切都失败了。乌守偏自嘲地笑了笑,“呵,你真是无情。她已经死了,你还要再杀她一次……你甚至不为她流一滴眼泪。”
“我不能让她白白死了,更何况,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式。”应钦咬着牙忍受乌守偏在他后背乱刀刺下。
乌守偏见他没有痛觉一般,牢牢地挡在系罥竹胸前,也放弃了伤害应钦,说道,“算了,我们的人生都到此为止吧。不过要说起来,还是你们更让人羡慕。我做这一切,说得自私一些,是因为我也想要被人记住,想要有人和我走在相同的路上,想要有一个人爱我。”
“怎么会没有人爱你呢……起码……给你取名的人很爱你。”应钦喘息着说道。
“他给我取‘偏’,给那个人取‘正’,这难道是爱我吗?”
“可是连起来……就不一样了。乌守偏……给你取名的人,一定是想说,让你不要……守着一条偏僻的路,想告诫你……不要在这条路上……被欺骗了。他叫你们……一个不要……一味地走偏路,一个不要固执地……死在正路上,结果,你们都……违背了自己的名字……”应钦艰难地说完,也因失血过多没有了呼吸。
乌守偏看着毁掉他计划的两个人,不,现在应该说是两具尸体了,憎恶与悔恨的心情交缠在一起,便也举刀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