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如金坠》若栖芭蕉

21、谁家无喜宴

　　一个月后，在隘国西南边境的一处秘境，爆发了多人离奇死亡事件。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这些人自从两两结伴进入秘境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们进入的时候，脸上带着坚毅的表情，就好像知道这是一趟赴死之旅一样，整个过程如同自愿殉情。
　　等到此事席卷这个边陲小镇时，镇上的人如同着了魔一样，纷纷跑去秘境，把自己的生命当作赌注，甚至连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都抛弃了自己的圣贤书。
　　当然，如此而来的疯狂行为背后的理由，也逐渐暴露在大众眼前。
　　原来，通过秘境的试炼者，可以得到一块记忆石。
　　记忆石对于人的未来没有帮助，它只是展露某个人的过往。
　　它甚至只能选定一个人，并且需要将记忆石与那人的血液、指纹或者头发之类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接触，才能够被激发。
　　而且，它只能对死者生效。
　　也就是说，它的作用不过是能让持有者，见到已死之人的过往。
　　这样鬼怪之力的传说，如果没有一个成功的人，自然是会不攻而破的。
　　虽然到目前为止，仅有一人得到过记忆石，但却并不影响痴心妄想的人前仆后继。
　　而那人的行为也正好验证了记忆石的实际效力。
　　他出秘境后，当场直接使用了记忆石，凭借头发选定了想要留守记忆的人，并且允许在场其他人接触记忆石。
　　这样一来，可知的信息更多了。
　　原来，接触者也能够和命令者一样，看到同样的记忆。但一块记忆石只能选定一个人的生命痕迹，一旦指定，便不可更改。
　　也就是说，记忆石的持有者可以发生变动。那么，人们就想到了，如果选定一位牵涉众多之人，岂不是可以得知许多秘密。
　　许多人看中了这样的价值，高价雇佣有能力者前去一试，或者自身就是亡命之徒的人，也想借此作最后一搏。
　　利益渐渐显露，获取的初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来此秘境的，有痴情的人，有活在回忆里的人，有醉心权势的人，有证明自己的人，有企图东山再起的人，有想让自己流传千古借此永生的人，也有在死亡边缘挑战以刺激生命快感的人。
　　混乱的局面里，作为第一个活着走出秘境的人，当然被众人请求过再次进入秘境，以获取更多的记忆石分给他们。
　　但是结果发现，秘境对于每一个人只有一次开放的机会。再加上试炼失败的人会直接死在秘境里这一条件，也就是说，这是一生只一次的机会。
　　等到众人想起来去恳请对方告知秘诀时，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旁人也只道，并不认识此人，因此也只得无处寻迹。
　　由于他神秘且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通过试炼的人其实是传说中的仙人”的言论，逐渐在人群中声起。
　　“那么是要我们做什么呢？”听了这么久的故事起源，系罥竹不禁问道。
　　应钦和相邈也纷纷看向他们的老师。
　　吴笠不慌不忙地继续他的语调，“在知道我们需要做什么之前，先推测为什么需要我们。首先，这边陲小镇本就是抵御外敌的第一防线，死亡人数过多，当权者自然会担心外敌趁机入侵隘国。这第二嘛，若是他们自己被指定为记忆石的对象，岂不危险？”
　　“确实，他们个人的安危还是其次，要是政权不稳固，受苦的无辜百姓可就多了。”相邈说道。
　　“嗯，嗯，说得很对，那么第三点谁想到了？”吴笠夸赞道。
　　“记忆石可以易主，并且认可度高，在流通领域也有高昂的买卖价值。如果在未来，试炼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得到了记忆石，流行开来，且先不说倒卖的现象会如何，官方货币的地位也会受到威胁，这样恐怕不利于集权统治。”应钦回答道。
　　“在某些方面，你很灵敏呢。”吴笠说道，“所以，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顺利通过秘境，并将通过试炼的秘籍上报。”
　　“上报之后呢？他们要怎么做呢？”罥竹问，“如果我们的努力不过是，使得利用的人换了一批而已……”
　　“不一定就是助纣为虐，罥竹。”应钦立刻明白罥竹想说什么，他宽慰道，“我们接触这个体系，了解它，深入它，是为了有朝一日，获得与之对抗的能力，在它行不当之举时……”
　　“及时修正它。”罥竹不是一个喜欢打断别人说话的人，只是和应钦熟悉了之后，自然地就接了他的话。
　　“嗯……是这样。”应钦咽下原本的话语，他本想说“为了有朝一日，我们能够破除它”，但转念一想，也许他们的意思是一样的呢。
　　吴笠劝阻道，“罥竹，这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见机行事，而见机行事的前提还是——我们能活下来。所以，先考虑眼下的事吧。”
　　相邈却说道，“未来的动向也不是不可以顾及。要说他们接下来的做法，我倒是想到了几种可能。第一，利用记忆石挖掘死人身上的秘密，肃清敌人，因为人的面目本来是模糊的，但记忆却是难以隐藏的，这是前所未有的看清真心和为人的绝佳妙招；第二，如果秘境无法靠人力取消，那么就扩大数量让记忆石不再稀有，它的高价值便可以告破，但对于官方发行货币的潜在威胁还很难说清。”
　　“那是对于未输入指定对象的情况。如果流通的还有已经使用过的记忆石，这会不会引起定价体系的紊乱呢？一个人的记忆能够激起各类特定群体不同程度的需求，这样的记忆石更具备收藏品的作用，它就像是一件已经雕琢完工，有的人买入只是为了高价卖出，虚高的价格浮躁人心，那么我们的实业要怎么办呢？”应钦说道，“未来生活总不该是这样的。”
　　“我们现在会认为普遍大规模地使用记忆石是很可怕的事情，那是因为我们生活的环境是从没有过它的。等到几代人之后，如果他们从出生起、他们的父母从出生起，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会以为记忆石的存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要知道，人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相邈说道。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人类自取灭亡，与我无关，我能做到的有限’一样。就算未来是你说的那样，人的斗争也不会少，只是会纳入记忆石这个新的条件和武器。”应钦笑着说。
　　“所以只是生存方式上的改变。”相邈说道，“根深蒂固的流血基因，没有一代人可以避免。”
　　“可是，我们不能因为漏斗的水位虽然在一点点下降，但还有些水，就放任自流。危害累计到一定程度，能够发现的人却不去填补它，那终有一天无人幸免。”罥竹说，“只要有人在做，水流下降的速度就会慢一些。漏斗的最底下，如果一颗石子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是这样，我赞同小石子的想法。”应钦说道，“我相信我们有改变它的力量。”
　　“那如果水流本身会产生毒素呢？”相邈问，“如果你要救的水是毒死怎么办呢？要知道，最底层的小石子可是受到冲刷最多的存在。”
　　还没等罥竹回答，应钦便说道，“小石子也并非孤身一人。试试就试试吧，怎么说呢，生命而已。”
　　看到这群年轻人还那么努力地想要发挥自己的力量，不像自己，已经早早地放弃了对抗，过随便怎样都好的人生，吴笠也有些受了感染，他不禁提醒道，“事物的发展都是两面的。才一位获得者，其实我们也许能够等到它的副作用出现不是吗？”
　　秋日的桂花私语，青柿子的涩味在它周身游行，行人得此示威，便不敢轻易采摘。
　　成熟柑橘的香气溢满空气，应钦随手摘下一片橘子叶，品味它的清甜。
　　“这记忆石，是近来的一大怪事，不知是何神奇之力，大家都说是女巫失去了所爱之人，留下的愿力。”小镇上的镇民告诉他们，“往这条路一直走，尽头就是入口了。”
　　“多谢。”
　　秘境入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此等候。
　　“有这么多人想要逆转生死吗？”罥竹问道。
　　“可能在他们的观念里，人就是活一个记忆吧。”应钦回答道。
　　“这么多人前仆后继，为了让逝去之人的过往留存在自己身边。”相邈说道，“这个地方的可怜人真多。”
　　“好了，两人一组进入秘境。”吴笠说道。
　　“可是老师，我们不必要全都进入，万一两人就成功了呢。”应钦提议道，“为保证不要全军覆没，我们抽签去吧。”
　　“秘境内外的时间流速是怎么样的？”系罥竹问道。
　　“据说第一位成功者没过七日便出来了。”吴笠说道。
　　“那么七日之后，如果进入的人还没出来，剩下的人就进去。”相邈说道。
　　“那就依照抽签结果，两颗小石子去。”应钦说道，望向罥竹。
　　“万事小心，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吴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