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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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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项目部蒙着灰尘的玻璃窗,在我工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攥着图纸的手指微微发紧,目光在会议室、茶水间来回逡巡,直到晨会结束,也没等到那个熟悉的灰色身影。
罗正向来雷打不动九点到工地,今天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他。
"他前两天才调休过..."我对着电脑屏幕喃喃自语,今天应该不会又休息了吧,难道突然走了,还是临时调去别的项目了,我胡乱猜想着;
对话框里"罗正"两个字在微信列表里沉沉睡着。我反复输入又删除:"罗总,今天项目进度..." "罗总,您方便..."光标在空白处不停闪烁,像根刺扎在心头。一个屏幕,我却觉得隔着千山万水。
旁边办公室飘来王勇的谈笑声时,我几乎是跌撞着站起来。走到他们办公室门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小心翼翼地开口:"王总,今天怎么没看到罗总?"声音比预想中更干涩。
王勇拧开保温杯的动作顿了顿,热气氤氲中,他镜片后的眼神透着担忧:"罗正发烧住院了,昨天送医院时体温飙到39.5,咳嗽得整个人都蜷起来..."他的声音被突然炸开的耳鸣声吞没,我盯着他嘴唇开合,却听不见后续的话。
整整一天,我心不在焉地在工地上到处游走,希望罗正能突然出现,
办公室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鸣里,我仿佛听见罗正压抑的咳嗽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工地上各种电钻的轰鸣中,又浮现出他发烧时苍白的脸。同事路过我工位时突然投来疑惑的目光,我才惊觉自己把橡皮屑堆成了小山,空白的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我自己都看不懂的符号。
暮色漫进办公室时,杨龙的电话铃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我听到他说给罗正打个电话,大家一起去看看,听说还挺严重;
我攥着水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也浑然不觉。
"罗哥,你发个定位,我们几个过来看看你呗..."杨龙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格外清晰,我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快得吓人。
电话那头传来电流杂音里模糊的男声,杨龙的表情渐渐凝固。"行,你好好休息..."
他挂断电话的瞬间,我小声地问:"罗总说什么?"
杨龙把手机塞进裤兜,金属扣碰撞声在空荡的办公室回响:"罗哥不让打扰,说输完液就回项目。
我装着轻松地问,有说要输几天吗?
杨龙说:听罗正说,应该要三四天;
"他转身时,我瞥见他屏幕上未发送的消息,聊天框里躺着一句未完成的叮嘱:"要我给你带点吃的吗..."
回到住的地方,心一直静不下来;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心想到底要不要给他发个信息,纠结了半天,还是不敢按下发送,于是点开了和徐书颜的对话框。打字的时候手指在抖,删删改改好几次,才把那句“罗正生病了,听王总说还挺严重的。杨龙打电话说去看看他,被他拒绝了”发出去。
“罗正生病了,听王勇说还挺严重。”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可握着手机的手却微微发颤。
消息发出去还没半分钟,徐书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刚划开接听键,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灌了进来:“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我叹了口气,靠着冰凉的墙壁,将事情的经过缓缓道来。今天下午,杨龙接到罗正生病的消息后,当即决定去探望。我满心期待地以为能一同前往,毕竟,我也很担心罗正,可电话那头罗正的声音虚弱却坚决:“不用了,太麻烦你们,我自己能行。”就这样,我们的探望计划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
不让就不去了?徐书颜在那头嗤笑一声,“你是不是想去?”
我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顿,差点没拿稳。“我……我就是觉得,大家都不去的话,他一个人在医院会不会……”
会不会孤单?会不会没人照顾?”徐书颜直接打断我,语气里的了然藏都藏不住,“你那点心思,隔着八条街我都能闻出来。想去就去啊,纠结什么?”
“可是他不让杨龙他们去啊。”我扒着窗框,指节都用力到发白,“他们一群人去都被拒了,我一个人去……算什么啊?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医院。”
“你不是加了他微信吗?”徐书颜说得理所当然,直接问啊,就说:听说你住院了,在哪家医院?我过去看看你,多简单。
徐书颜的建议让我心头一颤。我咬着嘴唇,看着手机屏幕上罗正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张简洁的风景照,一如他本人,低调又疏离。
“忘了。”徐书颜在那头叹了口气,语气里的嘲笑毫不掩饰,“你怂,你不敢问。那你不会问别人?王勇不是跟他一个办公室吗?他肯定知道。”
“算了吧。”我小声说,“他要是想让人去,就不会拒绝杨龙了。说不定他就想安安静静待着,我这时候凑上去,多打扰啊。”
“打扰?”徐书颜的声音陡然拔高,“林晚你是不是傻?他现在是个病人!你作为同事去看看他,怎么就成打扰了?我看你就是怕,怕他觉得你别有用心,怕他看出来你那点藏不住的喜欢!”
“是哦,徐书颜又嘲讽地说到:知道他在哪个医院你也不敢去。连加个微信都犹豫半个世纪的人,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沉默,不说话;
我要是你,直接一个微信视频打过去,管他接不接!
我听着她这样说,忍不住笑了。徐书颜说这话,我是真信。她向来就这样,活得像团火,只跟着自己的心意走,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
就像她喜欢简希闻那回事。
她对简希闻是一见钟情,面试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后来她确定自己的心意以后,告诉我,她要去表白;
我以为她就是随口说说,结果第二天她告诉我,她表白了;
“那简希闻怎么说?”我当时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让我好好上班;
我说你这是被拒绝了啊;
“拒绝就拒绝呗。”她挑了挑眉,眼里一点担忧都没有,“我又不在乎他喜不喜欢我。我就是觉得,我喜欢他这件事,得让他知道。
我当时问她,我说你们在一个公司,以后见面会不会觉得尴尬?
她看着我,明明是笑着的,眼神却特别认真:“尴尬?有什么好尴尬的?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喜欢他,是我的事,跟他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总不能因为怕被拒绝,就连喜欢都藏着吧?那也太亏了。”
我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她简直是疯了。可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又有点羡慕。羡慕她能把“喜欢”说得那么轻易,羡慕她从来不怕被看穿,更羡慕她那份“我只管我自己开心”的底气。
徐书颜大大咧咧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赶紧的!要么问王勇要地址,要么直接微信问他,再磨蹭下去,人都该出院了!”
“会不会太刻意了?”我犹豫地说,“万一让他觉得烦怎么办?”
徐书颜似乎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笑:“应该不会啦。生病的人最脆弱了,罗正一个人在这儿工作,举目无亲的,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你发个消息关心一下,没什么的。”
我却依然踌躇不前,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方悬了又悬,迟迟不敢落下。“我不敢,”我低声说,“我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你也知道,我们加了微信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突然发消息问他病情,他肯定会觉得奇怪。”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徐书颜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坚定:“你别想太多。就算他觉得奇怪,那又怎样?关心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生病,却什么都不做吧?”
她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是啊,我为什么会这么纠结?不过是发一条简单的问候消息,可在我心里,却仿佛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夜色渐深,走廊里的灯光昏黄而朦胧。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在对话框里输入:“听说你生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手指停在发送键上,迟迟不敢按下。我又删掉,重新输入,反复修改措辞,一会儿觉得太过冷漠,一会儿又觉得太过热情。
一个小时后,徐书颜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样;
我说还没发;
“你还在犹豫啊?”徐书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别想那么多,就当是普通朋友的关心。”
我咬咬牙,终于按下了发送键。消息发送出去的瞬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却始终没有新消息提示。我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发这条消息?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深夜的灯光下,我盯着微信对话框里的输入框。好好的天气突然开始下雨,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像极了白天王勇描述的、罗正克制的咳嗽声。
我把手机倒扣在床上,却又在十分钟内翻了七次——没有新消息,只有屏幕映出我通红的眼眶。
十一点,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不是罗正的回复,而是天气预报:明日气温骤降,请注意防寒保暖。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第一次觉得,这城市的夜晚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