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肖丽飞飞

56、第 56 章

　　昆明的阳光总是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暖意，不炽烈，却能透过稀疏的云层，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站在曾经和罗正一起勘察过的项目工地边缘，钢筋水泥的骨架已经搭起大半，和记忆里那个尘土飞扬的初建模样重叠又分离。风过时，似乎还能听见罗正当时笑着说“等你建造师过了，我请你吃饭”的声音，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摸出来看，屏幕上“徐书颜”三个字跳得很活泼。指尖在拨号键上悬了两秒，终究还是按了下去。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传来她标志性的大嗓门，夹杂着键盘敲击的脆响：“林晚？你这大忙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又在哪个城市采风，看上什么好东西了？”
　　我望着远处工地上来回移动的吊臂，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书颜，我在昆明。”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连键盘声都停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问：“你说啥？昆明？哪个昆明？是我知道的那个昆明，中国不会有两个叫昆明的城市吧？”
　　“就是你想的那个。”我笑了笑，“不然还能有几个。”
　　“不是，”她的声音拔高了些，透着明显的惊讶，“你怎么突然跑昆明来了？干啥啊这是？难不成你们公司在这边有新项目，派你过来盯？”
　　不是，就是过来随便走走；
　　那就没意思了，你来昆明居然都不提前告诉我，等着我先去马上请假；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好像总能通过我的语气知道我的心事；
　　“见面再说吧。”我看了眼时间，“你现在忙不忙？不忙的话，我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你家。”
　　“不忙不忙！”她回答得飞快，“我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就在家待着整理资料呢。你过来吧，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徐书颜家的地址。司机是个健谈的本地人，操着一口带着滇味的普通话问我是不是第一次来昆明，推荐我去滇池和翠湖公园逛逛。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透过车窗，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
　　出租车停在徐书颜家小区门口时，我付了钱下车，抬头就看见她家所在的那栋楼。楼道门口的那棵树比之前又长高了些，这个季节，到处都开满了花。
　　按响门铃，很快就听到徐书颜趿拉着拖鞋跑过来的声音。门一开，她探出头来，看到我时眼睛瞪得溜圆：“我的天，你还真来了！我刚挂了电话还在想，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呢。”
　　“进来吧。”她侧身让我进去，屋里飘着淡淡的橘子香。换鞋的时候，我注意到鞋柜上摆着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心里微微一动，却没敢问。
　　瞥见玄关的柜子上摆着满满一篮水果，旁边的茶几上还放着几袋包装精致的零食，显然是刚准备好的。
　　“快进来坐。”她把我拉到沙发边，“我知道你肯定没吃午饭就过来了，买了点水果和零食，先垫垫肚子，晚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咱们去吃那家你以前最爱吃的菌子火锅。”
　　我刚在沙发上坐定，她就转身进了厨房，很快端出来一盘切好的西瓜和蓝莓，又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面前。
　　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抱膝，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了然：“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怎么突然就跑来昆明了？还搞得这么神秘。”
　　我拿起一颗蓝莓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心底那点翻涌的情绪。“不知道，”我诚实地说，“就是突然想来，然后就买了高铁票。刚才去以前的那个项目上走了走。”
　　徐书颜的表情瞬间变了，那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拖长了语调“哦”了一声，尾音里带着点叹息：“来怀念来了。”
　　“算吧。”我低下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面，“其实我一直以为，昆明对你来说，会是个伤心地。”毕竟，这里也有她和简希闻太多的过往。
　　“伤心啥呀。”她倒是看得开，摆了摆手，“都过去的事了，再揪着不放，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她顿了顿，又问，“那你去工地上，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到处都能想起罗正的影子？”
　　我点了点头，喉结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走每一步都觉得很熟悉。以前他在这里说过的话，做过的动作，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眼前一帧一帧地过。”那些画面太清晰，清晰到让我觉得，他好像从未离开过。
　　徐书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怎么，这趟回忆之旅走完，就准备放过他了？”
　　她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放过他？明明该被放过的是我才对。我琢磨着这三个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还是纠正她：“不是放过他，是放过我自己。”我不能再被困在过去了，那些回忆再美好，也终究是回忆。
　　“这就对了。”她欣慰地笑了笑，“那你打算在昆明待几天？我好安排时间陪你转转，最近收藏了好多餐厅，我带你去尝一尝。”
　　“我等下就走了。”
　　“啊？”她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眼睛又瞪圆了，“这么快？去哪里啊？怎么这么着急？”
　　“去青岛。”我看着她，“我和罗正的最后一站。”我是在昆明认识罗正的，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青岛，所以打算去青岛走走。
　　“青岛啊……”她喃喃了一句，随即问，“那你几点的飞机？”
　　“晚上九点。”
　　“还好还好，来得及。”她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我看着她那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好奇：“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她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挠了挠头说：“你之前不是老让我给你发我对象的照片嘛，我不是都没给你吗，这次你终于来了，就想着让你也见见？”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是啊，你不说我都把这件事忘记了，。怎么，你决定和他好好在一起了？”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光，“他人真的特别好，特别细心。”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打完电话，我就已经告诉他你来了，他说他订个餐厅，我也想让你们认识认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其实挺意外的。去年六月，我从王勇口中知道罗正结婚的消息以后，徐书颜还在电话里哭着跟我说，简希闻让她觉得很痛苦，她不知道该怎么放下。可才过了一年年，她不仅放下了，还开始了新的感情。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年里她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她是在哪个瞬间决定放弃简希闻的，又是什么时候彻底放下的，怎么就能这么快地和别人走到一起。
　　“哦……好啊。”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突然想起上次她问我小说进度的时候，还开玩笑说，等我的小说结束，说不定就能参加她的婚礼了。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试着放下简希闻了，只是我一直没察觉，还傻乎乎地以为她和我一样，困在原地。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还活在过去里。
　　“晚晚？你想啥呢？”徐书颜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她担忧地看着我，“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我知道这有点快，但是……”
　　“没有。”我连忙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我就是觉得挺好的，真的为你高兴。”
　　她这才放下心来，笑了笑：“那就好。”
　　“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
　　“是挺快的。”她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温柔，“但日子总是要往前过的，对吧？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拿起一块西瓜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开来，“对了，”我问她，“那个……魏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等下见到你就知道了。”她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说，“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五点半整，徐书颜准时拉着我出门。她说魏峥订的餐厅离她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一路上，她都在跟我絮絮叨叨地说她和魏峥相处的趣事，说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会在她来例假的时候提前准备好红糖姜茶，会在她加班晚了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接她。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那种被人捧在手心的幸福，是骗不了人的。
　　远远地，我就看见餐厅门口站着一个人。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那里，里面搭着白色的T恤，身姿挺拔，看着很精神，身上有种干净清爽的气质。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徐书颜拉着我加快了脚步，走到他面前，笑着介绍：“魏峥，这是我跟你说过好多次的林晚。”然后又转向我，“晚晚，这就是魏峥。”
　　魏峥看向我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却先落在了徐书颜身上，那一眼里的柔情，浓得像化不开的蜜。
　　我突然就想起了简希闻，简希闻看徐书颜的时候，眼神总是冷静的，沉着的，得体的，却唯独没有这种爱意。魏峥不一样，他看徐书颜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带着珍视，连动作都透着温柔，仿佛怕碰碎了什么稀世珍宝。
　　“林晚你好，”他先对我打了招呼，声音温和低沉，“一直听书颜提起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今天总算见到了。”他侧身让开道路，“都饿了吧？他接过徐书颜手里的包，动作熟稔又体贴，“先上去吃饭吧，我订了靠窗的位置。”
　　说着，他很自然地走到徐书颜身边，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流畅又亲昵。徐书颜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星星一样闪。
　　走上二楼的时候，我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魏峥微微侧着身，听徐书颜说着什么，时不时点点头，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
　　楼梯上的灯光暖黄，映着他们相携的背影，突然就觉得，时间是真的在向前走的。有人留在了过去，也有人，正在走向新的未来。而我，或许也该跟上它的脚步了。
　　突然就想起以前刷视频看到的一句话：“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眼睛里会发光。”
　　那时候我还笑他老土，现在才明白，说得有多对。
　　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我突然觉得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的地方，慢慢松了下来。或许徐书颜说得对，日子总是要往前过的。
　　魏峥正在给徐书颜夹菜，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徐书颜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我拿起面前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还是温的，就像此刻的心情，不冷，也不烫，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