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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夕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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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黎做完多项身体检查后,很快就进入了熟睡状态,邱续明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即把门关上,阴着脸望向一旁的孙秃头。
孙主任视若无睹,拿着检查报告开始说明情况:
“二次检查发现,白先生有轻微颅脑外伤,损伤了海马区的记忆中枢,导致出现短期失忆。然而,也不排除白先生之前有心理创伤而产生创伤性应激障碍的可能性。就是说他可能受过什么刺激或过度痛苦而不愿意想起某事,导致的短期记忆丧失。我们会进行药物、心理疏导……”
孙主任吧嗒吧嗒说完一大推,之后看向邱续明那张臭脸,也不知作何补救,他转头向在邱续明身后的张尧和赵鹤发出求救信号。
赵鹤接收完毕,将头往前倾,压低声线在张尧耳边道:“张哥,我们要不要帮忙啊?”
张尧微微后仰,小声道:“你可以试试。”
然后他看看前方不知在说什么的两人,又道:“凭借我对咱队长的了解,他现在就是一个压抑怒气的休眠火山!其内部结构混乱,喷发只差一个契机,要是点了他,之后我俩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有三百六十天在加班,熬夜熬到和孙主任一样秃顶,津贴有百分之九十被拿去做慈善。或者被他卖到法医室,听智能一家的调遣,每天捉蛆、翻尸块、赴血池、抬巨人观。等最后我俩那一天猝死了,骨灰被拿去伺候局里的那几条金鱼!然后灵魂永远守护着我们支队……”
他们同时联想往后的日子,咽下一口沫。
……算了,活着挺好的。
“你们两个在那说什么呢?”
张尧和赵鹤:“!!!”
两人齐刷刷向前望去,只见邱续明已经转过身,抱着手臂,冻着脸,向他们投来死亡般的凝视。
哇靠,真可怕……
张尧立马站直了身,开始瞎扯:“报告队长,我们在说您人美……呸!人帅心善,乐于助人,是警界标杆……”
“收……”
张尧还没拍完马屁就被邱续明冷眼叫停。
“你信不信你音量在大一点能被轰出医院!”
张尧像拉拉链一样把自己的嘴巴封住了。
邱续明长叹一口气,扶额表示头疼,慢慢陷入沉思。
十月三十号凌晨一点零五分,温陵市江桥上,一辆轿车突然失控,与另一车辆相撞,紧接着发生爆炸,造成人员伤亡。然而,这场重大事故早已被预告……
警方人员在失控轿车的残骸中,竟然找到一张完好无损的信件,其内容里包括了事发的准确时间和地点,更可怕的是,上面还写了一句话:
这个冒充者不会孤单,那个有罪的人会陪她一起坠落地狱。世间将进入永夜,对罪恶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这是一个预告杀人案,并且还没有结束。
对于那个有罪的人,在现在看来应该就是白辞。
……可为什么说他有罪呢?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
邱续明揉了揉眉心。
现在白辞这唯一一个活着的当事人失忆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死人身上了。
邱续明放下手,抬头对张尧说:“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张尧解开封印,开口道:“呃……小度智能……小杜法医说可能要今天晚上才能完成验尸,报告的话他今天加加班应该明天凌晨能给你。”
“两天他验不完一个尸?”邱续明听完火气又快上来了。
“他说他昨天刚收拾完上次那个女水鬼,今天一直拉肚子。再说了,现在才上午八点,还不到两天。”张尧暗暗为小杜法医打抱不平。
邱续明被这一小只给整无语了。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跑过来道:“主任,有一位李先生来找7号床。”
然后她让开身,一位戴眼镜看上去很有书生气的男子走了过来,礼貌地对孙主任道:“您好,我叫李随,是白辞的朋友,本来是想来探病的,但现在看来……”他看向邱续明,“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孙主任见到如此有礼貌的年轻人,语气也十分客气:“啊,李先生您好。”然后介绍身边的某人,“这位是江桥分局的支队长,邱警官。”
李随一听对方是一名队长,马上一副如见大神的模样:“您好邱支队长,我是白辞的朋友李随。”说完,他伸出一只手。
邱续明淡淡地看着李随,也伸手握住了李随:“您好李先生。”随即就把手松开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张尧和赵鹤看得出来,邱续明带有一丝警觉和防备。
“请问这是怎么了,白辞是牵扯上什么事了吗?”李随问道。
邱续明没有明说,只是含糊过去:“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些事要问他。哦对了,还没问您从事职业。”
“啊,我是一名心理医生,主要是在网上做做咨询,没有固定办公地点。”
……没有固定办公地点。
“那个,我还有事,下一次再来探望,麻烦您把这些水果送进去吧。”李随把一大筐水果拿到邱续明身前,乍一看种类还挺丰富。
邱续明接过,应声道:“好。”
等李随转身离开后,他确定已经看不到人了,便开口道:“下次他再来,想办法糊弄过去,别让他见到白先生。”
一旁的孙主任被他这一句话给整得满脸问号:“为啥?”
邱续明看着他,做出解释:“你有对外提过白先生吗?”
孙主任坚决否定道:“没有。”
“那就对了。”邱续明道,“白先生出事时身上没有带任何能证明他身份信息的物件,包括手机。我们查遍信息库也没有任何结果,最后还是郑局不知从哪知道白辞这个名字。我们有尝试联系他的家人或是朋友,但都没找到,而且我们也没向媒体透露过这场案子的情况。请问,在我们警察如此费心的保密下,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人,为什么会知道白先生住院了?”
邱续明在孙主任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下又道:“只有一个可能。”
——此人来者不善。
孙主任在邱续明那精彩的推理后竖起一个大拇指:“你牛。”
邱续明转身推开门,把那一大篮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开始检查。
“怎么了?”
邱续明闻声动作一顿,向床头望去。只见白墨黎已经睁开眼,与他的目光正好撞上。
“没什么。”邱续明说道,“赵鹤刚才给你买了水果,我看看有没有坏。”
白墨黎被这句话给逗住了:“现在的商家没那么黑心吧?”
“那可不一定。”邱续明道,“上次我们局里买了一些火龙果,那几群饿死鬼看都没看扒开就咬,还是我留了个心眼仔细瞧了瞧,结果白虫在里面泛滥成灾,后来发现十个里有八个是坏的,我们队现在还对火龙果有阴影。”
白墨黎听完邱续明冷冷的说出这件难以形容的事,眼里满是同情,邱续明俯身帮他坐起,递给他一杯水。
“你呢?睡眠质量怎么样?”
白墨黎含着水,等嘴里空了才道:“睡得很累,多梦。”
“有记起什么吗?”
“偶尔有些片段闪过,但很模糊。“
邱续明点点头,无意间又问:“你有没有潜意识觉得有什么?比如家人朋友这一类的?”
“好像也没有。”白墨黎把杯子放到柜子上,“不过现在看来应该确实没有,要是有的话,现在我应该像一只动物园大熊猫一样被人买票参观了。”
白墨黎背靠着枕头,全然一副放松状态,虽然嘴角始终上扬,但邱续明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有一丝不易捕捉到的失落和悲伤。其实很好理解,按正常来讲,人在生病受伤时是最希望得到关爱与陪伴的,但从车祸到现在,白黎始终没有见到一个人来看望他,这换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人缘差就是没有家。
邱续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心地摆弄篮子里的水果。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动静,邱续明闻声看去,见护士长正推着药推车走进来。
“7号床,该打针换药了。”
邱续明心想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了,放下手中的苹果就要往门外走。然而,他并没有发现白墨黎现在的眼神微微变了。
护士长拿棉签沾了一些碘伏,然后将白墨黎的袖子撸上去,就在冰凉的棉签触碰到白墨黎的皮肤时,白墨黎身体一震,将手抽回,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护士长。
护士长见他这个反应有点懵,停了几秒才道:“白先生,这只是碘伏。”
——碘伏
白墨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放松下来,他保持刚才的姿势,微喘着气。
“先上个碘伏,你可不能被感染。”
……
“就一点剂量,不会死的。”
……
护士长把药瓶里的药用注射器抽出来,弹了弹再把空气打出去。正当她将针头靠近白墨黎时,白墨黎再次把手抽回,而且动作幅度比刚才还要大。
“不,别过来!把那东西拿开!别碰我!”白墨黎大喊,身体一直往后挪。
邱续明在门外赵鹤说事,听到动静时两人都冲了进来。
“怎么了?!”
试图安抚白墨黎的护士长看到警察来了,连忙对他们喊:“警官,你们快帮忙,他的伤……”不等她说完,邱续明和赵鹤早已上前按住了白墨黎。
“白先生,你冷静一点!”赵鹤在慌乱中喊道。
可白墨黎仿佛听不见一般,一直摇头,嘴里小声说着什么,身子一直想往后退,被邱续明死死按住,柜子上的杯子已经被摔碎在地。
“白先生,先冷静下来!你怎么了?白辞!”
白墨黎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事情,脑海里一直播放着一段画面。
他被困在一间昏暗的小屋里,一个人穿着黑衣,拿着针筒,向他走来。
“考验你们忠诚的时候到了。”
……
“我帮你还是你自己动手?”
……
“你是它的第一个试验品,这是你的荣幸。”
……
“不,我不要注射这个东西,我不要在碰它了……”白墨黎已经把喉咙喊哑了,他不顾腹部上的疼痛,身体一直挣扎。
——这个东西
“白辞,白辞!”
邱续明紧紧抱住白墨黎,到最后没办法了,他一手扶住白黎的脸,强行将他的头扳过来,逼他与自己对视。
“白辞!”
邱续明大喊一声白墨黎的名字,白墨黎仿佛被这个声音定住了似的瞬间停下来。
“白辞,这是药,不是别的,它不会害你。他不是那个东西,你不用怕。”
赵鹤和护士长显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也跟着停下了动作,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俩。
“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邱续明一遍遍安抚着,白墨黎也配合的渐渐安静下来。邱续明两手各搭在白墨黎的双肩,在外人看来活像被他紧紧揽在怀里。
邱续明用手捂住白墨黎的眼睛,眼神示意护士长打针。护士长从惊慌失措里逃出来,强制开机,毫不犹豫地将针刺入白墨黎的静脉,注射时还比平时快了一点,生怕一会儿白墨黎又激动暴走。
完事后护士长松了一口气,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队长,他这是?”赵鹤看着失魂的白墨黎,问道。
“创伤性应激反应。”
“什么反应?”
赵鹤呢,从小就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对于学习这件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就连当年考警校都是备考三年然后以零点五分压录取线通过的。所以当他听到过于专业的专业术语时,他就会返老还童回到三岁,不,是智力回到三岁。
“创伤性应激反应。”邱续明瞧他一窍不通的样子无奈又重复了一遍。
“就是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它对你的伤害依然没有消失,以至于你回想起来还是很难受,甚至仿佛自己还处于那个时间,还在经历那件事。”
赵鹤还在消化内容,结果又听邱续明道。
“你先去找张尧,我和他谈谈。”邱续明目光紧盯着白墨黎。
“是。”赵鹤已经放弃挣扎,听从指示。
继于门声之后,病房内再无动静,只能感受到邱续明和白墨黎平缓的呼吸和心跳。
白墨黎坐在床头,手环住双膝,无神的目光向下倾斜。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镶上了一道金边,衬出一片温柔,可邱续明只觉他冰森寒冷,面无表情。
邱续明微微眯起了眼。
刚才白墨黎失控的时候,周遭一片混乱,赵鹤和护士长都专注于安抚白墨黎,只有邱续明注意到了不对。
白墨黎挣扎幅度很大,有好几次都露出了他衣料下的皮肤,而邱续明清楚的看到,白墨黎左侧锁骨下方有两道不明显的疤痕,一道是刀痕,一道是枪伤,而且那道枪伤位置更低,若是再偏一点,那目标……就是心脏。
可疑不止这个。邱续明记得很清楚,白墨黎有几次抓住了他的胳膊。虽说白墨黎身型很瘦但他的手劲却异常的大,完全不符合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当然,这并不排除这是因为他神情激动所造成的,可邱续明能感觉到,白墨黎手掌肤质粗糙,有多处利器致伤,并且还有一处……
——枪茧
邱续明从警多年,对这个再熟悉不过,可白辞为什么会有和他差不多程度的枪茧?
红点、注射、伤痕、枪茧还有……这个东西。
所有疑点在邱续明脑中形成一条线,让他在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白辞,是一个……毒贩
但越是想把这个身份安在白辞身上,邱续明就越发觉得不对,就像同性磁铁产生排斥一般想把这两者分开。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一直伴随着邱续明。
“想起什么了?”邱续明打破平静,盯着白墨黎直接问道。
白墨黎没有回答,只见他将后背靠上床头,头部仰起,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帘垂闭,眉头压低,随即流下一滴泪。
——一滴迟来的眼泪
邱续明单眉一挑,有点吃惊。
“为什么?试验品?”白墨黎道。
“什么?”白墨黎着掐头去尾的表达,邱续明一时理解不上来。
白墨黎睁开眼,头部低下恢复到水平线上,他用一手指关节抹了一下下颚,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那滴泪水。这使邱续明在白墨黎醒来后又见他表现的一种新情绪……厌恶。
白墨黎将右臂的袖子捥起,邱续明定睛一看,果然!
一个陈旧不起眼的针孔出现在白墨黎的右臂上。
“我看到自己被关在一个昏暗的屋子,还有一个人拿着注射器和我说话。”白墨黎把袖子放下,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说我是第一个试验品,是我的荣誉,之后把我按住,将注射器里的东西注入我的静脉。”
邱续明听后道:“然后呢?”
“然后?”白墨黎顿了顿,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然后我就死了。”
邱续明眉头压低。
死?
白墨黎说的这个“死”肯定不是指实际意义上的个体生命活动永久停止,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但为什么会说自己已经死了?
邱续明反复将白墨黎的语言、动作、甚至是神态都在脑中以极快的速度不停回放,虽然一切都没什么异样,但不知为何,邱续明始终觉得白墨黎没有说实话,或者刻意隐瞒了些什么。
“邱警官。”白墨黎又出声,邱续明犀利的目光与他对视。
“毒,对于你们警察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再清楚不过。那如果毒品测试失败,被实验人的下场你也不会不知道。”
知道,他当然知道,曾经他就听到过一个被实验人的惨叫……
——不是死,就会是生不如死
“邱警官。”白墨黎看着他。
“你,相信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