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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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竹林,一只细长如竹节的玉手是黑夜里唯一的颜色。
她把住竹干,就那么站在又脆又细的竹枝上,如同站在平地一般轻松。通身的紫已经融入了黑夜,她记得他告诉过她,你穿紫色好看。
她至此只穿紫色。
左颊忽地开始灼热,剧烈的疼痛拉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蚀心蛊,她根本不在乎。百里用柔荑般纤长的手按住脸上的烧灼,每一次疼都让她想起,他。
刚见面的夜晚，他的长发在风中四处飞散,她看着那些青丝,如同海里升起的帆,他在愤怒。你愤怒的火焰从他的心里燃起，在布满他的全身。她知道,可即使这样,他也不会让旁人看出半分。
他只是冷冷看着远方,月色把他冷毅的脸勾勒出一圈光晕。
“你以后就叫百里,怎么样?”他侧过脸,给了她一个黯淡的眼神。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这样无边的失落和绝望
就在昨日，他看见一个女子的尸体时，陷入了恐惧的战栗。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整整一天一夜。
“我不在乎。”她心想,我早就死了,叫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我以后会教你武功,你想学什么?”
“我不在乎。”
呵呵,他轻轻笑了起来,但笑容也夹杂着苦涩。他说：“那用什么武器呢?也不在乎。”
“不在乎。”
“那么,你的武器就是没有武器。”他看着她,眼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看不懂他,就像他也看不懂她。
他眯起眼,带着赞许的笑容：“很好,你没有问为什么,记住,我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永远不要问为什么。”
她点头,月色里,她也是漠然的表情,她知道,只有把一切的放下的人,才会连表情都懒得给。
“你的武器,就是你的眼。”他淡漠的语气里掩盖不住那丝遗憾。
那一刻,她已经决定,从今以后,只为他一人。
赴汤蹈火。
湖面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雾,远远看去,难以看见那湖心泊着一尾小船。雾气就像一层天然的屏障,把小船掩在其中。细细一看,以船为心,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开去。船头的粉色纱帘被一种力量不断卷起又落下,但四周却没有一丝风。
一个女子坐在船内,一把墨色古琴正被她纤长的手拨动着,周围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啪的一声,这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湖畔显得非常突兀。女子收好断掉的弦,右手忽地隐隐作痛,抬起一看,锋利的琴弦割破了她的手指,那鲜艳的红色如同新婚夜里艳丽的烛。
“别发呆了,快包上啊。”纱帘外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灰衣男子。
“二哥,你怎么来了……”女子有些呆滞的问,眼睛空洞洞的盯着那根断了的弦。
“雨霏。”陆庭临走了进来,随手用船内小桌上的丝巾包住女子受伤的手。
“你这几天失魂落魄,我……”陆庭临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柳雨霏：“你的曲子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紊乱,还失手断了弦。”
陆庭临伸手想擦去断弦上的血渍,但被一只素白的手飞速夺过。
“不要碰我的朝凤,这……只有师父和……”
“大哥能碰,我知道。”陆庭临心里猝的一疼：“我明天要出去做事,你独自留在这薄暮山上,一定要小心。这索命销魂曲,你近日不要再练了,你知道,这曲子用内力发动,极耗心神。”
柳雨霏默默点了点头。
陆庭临看着她无神的脸庞，心里纠结如一团乱麻，纵使是薄暮派二弟子，江湖上有再多的风光，有“赤心白梭”的名号，那有什么用呢，心中牵挂的那个人，心永远不在他的身上，他一瞬间希望那十剑刺的是自己……
那个灰影蓦然不见,湖面点出一圈细微的波纹,然后这雾气缭绕的湖又归于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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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锋一闪,周围的杂草全数连根斩断。草丛里的人失去了藏身之处,惊恐地看着他。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问。
纪扶风睁开双眼,窗外一缕阳光刺痛了他的眼,他连忙拿手遮住。
又是那个梦。梦里的他十五岁。
他记起雨霏的话,梦里经常出现的人,定是你倾尽此生要去保护的。梦中人,你永远不能看清她的脸,但在心里你早就烙下了痕迹。
他觉得不假,但是他的梦却不是一直那么美好。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的秘密只需一曲琴瑟,方能找到知音。有的秘密却早就埋葬在深沼中,越想去触及它,但只会越陷越深。
深仇,一个血海深仇压在他的身上。
打开房门,只发现双亲躺在血泊里,这不断循环的噩梦,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他不求解脱,如果不是为图师父多教那一招八星聚日,他可以和双亲死在一起。他发誓不再用那一招,直到找到他的仇人——姑苏翰,他要用魄月穿透那人的心脏。
他至今记得血水在地面蜿蜒,蔓延到了他的脚上,那种怪异的粘浊感狠狠地污染了他的心。他丢掉了原本的信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但阿秦凭空出现,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仅有的信仰。
他在被黑金散折磨的时刻,是阿秦寸步不离。
他仅剩的立足之地在一夜间轰然倒塌,只有阿秦默默的伴着他。
身边是熟睡的阿秦，他们连夜赶了三天，即使是他，在大伤初愈的初期，也有些支持不住。
何况是身子比婴儿还虚弱的阿秦。
“我们准备去探查永安堂原来所在的钱庄，看看那里有没有留下的线索。”
“我也要去。”
“不要乱来，我和卫姑娘可以自保，可是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而且……“
“而且？”
“你行动起来不方便。。”
“但是……你们不知道永安堂的秘密。”
“所以，你们一定要带我去。”
“我就算死，也不会连累你们。”
那张苍白中透着倔强的脸，纪扶风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女子，仿佛有无尽的力量从那消瘦的身体里迸发出来。
“纪扶风。我们该上路了。”卫青桐从房外走进，递给纪扶风一份干粮：“快吃了吧，然后我们就赶去长安。”
纪扶风担心地看着刚刚醒来，一脸倦容的秦。
“我没事的，我们走吧。”秦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遮住了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几日他们一直挑选人烟稀少的小路，纪扶风和卫青桐本都是应该死去的人，他们索性都穿上了斗篷避人耳目。
三道幽蓝的影子在林间飞速的移动着，周围的风都变得凛冽。
“还有两日，我们就可以到了。”
纪扶风从马上跃下，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天空。
远处就是长安，他心中隐隐知道，等待在那里的，是一片腥风血雨。
真相，需要他付出代价，而那个代价……
卫青桐低声说：“我们的干粮撑不到明天了。”
“那么……我去买吧。”
纪扶风迅速揭下头上的帽子：“开什么玩笑，你平时都在山上，镇上有很多人。你应付不来。”
“我是从十四岁开始，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以前我跟着舅舅到镇上买过食材。而且，你和卫姐姐都不能被发现啊。”秦认真地看着他们。
卫青桐点点头：“不错，她去的确比较适合，如果好好小心，应该不会被发现。”
纪扶风脸色凝重：“没有人逼你，你可以不去，我会找到吃的。”
秦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用了。”
秦看着树林外耀眼的阳光，脸色越加苍白，她双手握紧了斗篷，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
必须去，她说过，就算死，也不能给他添麻烦。
她心中清楚，他虽然避过了剑伤的致命，但黑金散又给了他一次伤害，她用尽精力，给他驱尽了身上的残毒，但是他的功力在短时间根本无法恢复。
连续赶路，他肯定已经吃不消了。
她一头冲了出去。
“你的气息非常紊乱。”卫青桐看着坐在一块巨大青石上屏气凝神的纪扶风。
纪扶风缓缓睁开眼，许久后他开口道：“过了多久。”
卫青桐叹口气：“半个时辰不到。”
纪扶风站起身来，披上斗篷遮住了脸，魄月在他身后隐隐发出寒气。
“我去去就回。”
卫青桐知道她无法阻止：“小心,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是幽灵，他没有忘。但是内心的焦躁已经侵蚀了他的理智。
正午,他背上有汗水蜿蜒如溪。路上行人对于他这般古怪的打扮早已见怪不怪,今下武林混乱,逃命躲藏之人比比皆是,他这一个,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又一个没有姓名的幽魂。
“快去看,何屠户那边说是白天闹鬼啦!”
纪扶风身边跑过两个人,带着惊恐地说着。
“什么鬼?”
“说是女鬼,出来吸人血了。”
糟了,纪扶风心里一沉。他一把拉住那个人：“在哪?“
“什……么?”那个人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
他低声喝道：“那个女人,在哪?”
那个人颤抖地指出一个方向,纪扶风就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没有时间思考会不会被江湖上那些鹰犬认出,他只知道奔向前方那个人群。
“快看,快看,女鬼身上有火光,鬼火!”一个幼小的声音带着欣喜。
纪扶风冲了进去,他看见秦裸出刹白的肌肤,身上只剩下单薄的蓝色长裙,孤身躲在一片屋檐下,身上有着深浅不同的红斑。
一个满脸痞气的男人手里抓着那件深蓝色的斗蓬,无耻地笑着：“我还以为是个美人,没想到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啊,哈哈!“
秦尝试伸手去够,但是她那细腻苍白的手一触到屋檐外的阳光,便立即燃烧起来,秦表情痛苦的快速收回来,但她的皮肤上,早已多了一块骇人的灼伤。
纪扶风手上的魄月如同疯了般快速抖动起来,他冷哼一声,魄月,你和我想的一样吗?今天都是你们这些人的死期。
他飞奔过去,扯下身上的斗蓬,把秦紧紧地裹了起来。他看着秦麋鹿般温顺的眸：“没事了,我来了。”秦眼角滑落出一滴透明的珍珠,顺着脸颊滑过她早已失去颜色的干涸的唇：“扶风……”
那句呼喊就像是一声咒语,纪扶风轻轻抱起她,一丝一毫也不愿松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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