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寒》江玖

31、第十四章（下）

　　大雨过境,空气中还残留着雨水的味道,泥土泛着青草的香味,露珠还挂在树叶一端。

　　如果不是地上的尸体,这一切会更加美好。百里一脸麻木地走过那些尸体,紫色的裙裾在鲜血的辉映下变得更加璀璨。

　　仿若雨后的水雾,她的脸在面纱里朦胧难测,唯有一双清眸,透出些许的哀愁。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她对着地下的早已没有知觉的几个尸体低声诵着，话音悠长而平稳。

　　诵完最后一个字,她轻轻叹了口气,转瞬离去。

　　卫青桐细心帮他喂下最后一次鸩血,认真注视着他服下。

　　“感觉好些了吧”卫青桐用手帕擦去他的汗。

　　“好了,你别忙了,你的手还没好。”陆庭临略微责备地扶住卫青桐断掉的那只手臂。

　　俩人从永安堂的暗道出来后,正走在大路上。陆庭临决定先回薄暮一趟,告诉师父成亲的消息。

　　“我们现在去见你师父,是不是太快了”卫青桐微笑着应对陆庭临的温柔,脸上绽放出光彩。这一切对于卫青桐,真的是太快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不快,而且,也要先去找他老人家,我们才知道,要去哪里找大哥。”

　　“恩,不错,你大哥走之前,的确是说去找你师父了。”卫青桐点头。

　　“马上就到了。”陆庭临指着薄暮派高耸山间的山门：“而且,师父还可以给你治伤,我医术有限……”陆庭临愧疚道：“你的伤……”

　　“没事的，你不要担心了。”卫青桐心里既温暖又欣喜。“不过,你不觉得,有些……”卫青桐朝四周张望着：“真是奇怪啊,离薄暮如此近,却连一个门人都看不到。”

　　“你这么一说,的确,以往这山门是很热闹的。”陆庭临眉头锁了起来：“发生什么了？”

　　他快步走到山门前,大大惊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景象，人僵硬在那里。

　　满地，都是数不尽的尸体，血流成河，鲜血溅上了原本乳白色的山门。‘薄暮山’几个字也染上了鲜血。

　　“师弟……”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四周的尸体:“这是……”

　　卫青桐晚一步跟随上来,安慰地握紧他的手,陆庭临嘴唇已经发白,身子不住地颤抖。

　　“雨水,冲过地面了,恐怕已没有什么痕迹了……”卫青桐低声道,她看见陆庭临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也隐隐痛了起来。

　　她走过去查看了尸体:“是被人突袭,都没有什么招架就……”陆庭临升起愤怒:“是什么人!竟然……”

　　卫青桐拽住他的衣袖:“先不要激动,我们赶快找一找,有没有活着的人。”

　　她拉着陆庭临上到山腰,终于发现几个薄暮派衣着的人站在一边,有几个正检查着地上的尸体。陆庭临心中焦急,想奔上去盘问,却被卫青桐一把拉住:“他们的行为古怪,傻子你先别急。”

　　卫青桐这么一说,他才发觉到,这些人长相陌生,神情中透着冷漠。其中一人转头看见了他们,和一侧的人交头结耳一番后,站在前侧的白衣男子恭敬对他们问道：“请问来者何人我们派遭到袭击,暂不接客。”

　　卫青桐在他耳边悄声道：“连你都不认识,我来应付。”旋即也拱手道：“我们俩人是天山双侠,在路上听到有人要暗算薄暮派,特来通报,现在看来,还是晚了一步。”卫青桐又郎声。

　　“死了。”一旁的一个男子随意答道。为首的白衣男子瞪了那人一眼,对卫青桐笑道：“掌门已经仙逝。我派就剩我们几个了。”

　　“还笑!”陆庭临在卫青桐身后喝道：“你们冒充薄暮派,到底什么居心”

　　“冒充天山双侠出口未免太过分,我们怎能是冒充的呢”白衣男子又是一笑。

　　卫青桐本想套出他们的漏洞,可她拦不住已是勃然大怒的陆庭临,她只好说道：“那你们倒是说说,这薄暮派的二弟子,现在也死了吗”

　　“当然,他中了笑梦断魂,已和那酸与的教主联手把三师姐柳雨霏给捉走了。”白衣男子和身后几个人相视一眼。

　　“满口的胡说八道!我就是那个二弟子!”陆庭临手握白梭,杀意已在剑上。

　　“怎么会!尊主明明说……”白衣男子立即用眼神制止身旁的一人,道:“闭嘴。”又转头看着怒气冲冲的陆庭临：“那么，你怎么能说，你不是冒充的呢？”

　　“尊主!你们莫非就是酸与的人。”卫青桐一惊,陆庭临已奔了出来,剑光一闪,已有两人倒在地上,白衣男子不等两人应答,陆庭临追了上去,使出飞燕连环,两人即被刺破喉咙。

　　“呵呵。”只听一声猖狂的笑,陆庭临一看,白衣男子已逃出很远。

　　卫青桐急忙道:“别追了,这人狡猾,故意把你注意力引到那两个人,趁你杀他们时,就急忙逃走,卑鄙狡猾,你不是他的对手。”

　　陆庭临不甘地看着那人消失的身影。空中是白衣男子猖狂的笑声:“哈哈,你陆庭临背叛薄暮的消息已经传出,等着身败名裂吧。”

　　陆庭临咬牙恨道：“我薄暮门人,难道都妄死!”青桐看着他：“不准追!”然后几步跑上石阶,边往山上跑边说：“快走,他们刚才不让我们上山,说不定山上还有活着的人。而且,不找到活着的人,就没办法帮你洗刷罪名。”

　　两人到达山顶的慧心堂,就看见被囚禁在中的几十个门人。门人看见陆庭临,兴奋地喊道：“二师哥。二师哥回来了！”

　　陆庭临和卫青桐急忙给他们松绑,陆庭临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蓝袍弟子走上前，比四周的弟子更加镇定，道：“在师哥出山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古怪的人来求见师父,我们看师父在闭关,不敢打扰师父,就回绝了他,不料他十分气恼……”

　　另一个弟子插口：“就是,找了借口,故意要……”他气息不稳,卫青桐急忙扶他下去休息。

　　“还把三师姐抓走了!”另一名紫衣弟子焦急地说：“他带来得那些人,武功阴毒高强,我们薄暮本来就是医术闻名,根本打不过他们。咳……他们衣服上,有个怪异的图案……”卫青桐听到这里,急忙问道：“是不是一只赤色的蛇”

　　弟子点头：“还长着翅膀。”

　　“果然,是酸与。”卫青桐朝陆庭临低声说：“我和你大哥,在路上就被这些人追杀。”

　　“是何目的”陆庭临低头喃喃道。卫青桐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那,你们师父呢”

　　这话一问,有些年幼的弟子一怔，抹起了眼泪。“师父他……”蓝袍弟子哽咽道：“我们在那些人来挑衅时,进到师父闭关的后堂,可是,师父他已经断气了。而且,我斗胆碰了师父的遗体,可是只一碰,就变成了粉末……”

　　卫青桐惊讶道：“怎么会!”

　　陆庭临情绪有些失控,他走到一角,独自看着慧心堂的金匾。卫青桐很想安慰他,却也知道,这时候最需要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她转头问那个弟子：“那三师姐怎么会被抓走呢”蓝袍弟子犹豫了一下：“很奇怪,师姐仿佛没有多加反抗。那个人只说了一句话,不,几个字,师姐就毫无反抗了。”

　　“什么话”卫青桐问。

　　“好象是,”蓝袍弟子露出为难的神情：“我也记太清楚了,好像,是柳什么华吧。”

　　“被抓到哪里了”陆庭临走过来,顾虑地看了看卫青桐的表情。

　　“这个,说是乱花岭。”一旁的弟子说道：“那些跟着的人,叫带头人为尊主,就是那个尊主说的。”

　　“你快去救她吧。”卫青桐看出陆庭临的顾虑,她咬住了嘴唇：“我留在薄暮帮你料理事情。”

　　陆庭临皱眉思考着,一瞬后他抬起头来,拉过卫青桐到一边：“不,我不会去乱花岭,一是这薄暮派遇难,我怕有卑鄙小人现在来找麻烦,而且,你还受着伤……”

　　卫青桐心中感动,凑到他耳旁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太担心,纪大哥,有可能去救她了。你看,这薄暮弟子都不提起你师哥,也许他收到消息了。”

　　陆庭临叹了口气：“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她了。”

　　到现在,慧心堂的弟子都已处理好了伤口,一些重伤的弟子被送到妙心堂医治。蓝袍弟子对陆庭临拱手道：“这次多亏二师哥,大师哥走后,这薄暮派,多亏二师哥支撑,不如,趁现在这个时机,二师哥成为掌门,我们师弟也好放心。”

　　卫青桐笑道：“为何要推脱,以后我可就是掌门夫人了。”

　　成伯恍然道：“原来这位女侠……”

　　陆庭临搂过卫青桐的肩：“对,这是你以后的嫂子。”

　　一个白衣男子坐在一座碧绿的竹屋中,仿佛听到了什么声响，停下了手里的笔,他面前的白宣上留着几个劲松般有力的字。

　　“有活口吗？”

　　月色里,百里的背影更加单薄。

　　百里的神色暗淡，低头道：“留下一些，其他都被杀了。”

　　男子抬头看着百里,赫然现出他左脸一个银白色面具。“辛苦了,这次跟着吴南子到薄暮，却遇到这事。”男子倒上一杯茶,却不喝,只是拿在手中观摩：“不过,尸体，你飞书回来，说是化作灰烬了？”

　　“是,我偷偷躲在一旁，亲眼看见。”百里点头。

　　“你又说，带头的那个人，是薛颂，劫走柳雨霏，去了乱花岭。这老狐狸真是厉害,居然找了柳雨霏的把柄……”男子苦笑说：“当年他武功虽不及我,但论计谋却是数一数二,比不过他。”

　　“那什么时候出发？”百里低着头,露出雪一般的脖颈。

　　男子斜嘴苦涩的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明晚。”

　　“好的，我去准备了。“百里慢慢退下，消失在竹林中。

　　姑苏翰盯着手里的那只珠花,蓝色的一轮月亮。缓缓闭上了眼,冰冷的面具下,他的神情如以前一样难以揣摩。

　　一份情可以保留多久呢而仇恨又可以保留多久呢

　　是恨,还是情。

　　“最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