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寒》江玖

30、第十四章（上）

　　马儿的喘息声变得粗重,秦不得不停下来让马休息一会儿了。她跳下马背,膝盖自小腿一阵酸麻,她呻吟一声就跌落到一旁。

　　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她叹了口气,狠狠敲了一下腿。她明白,再不休息,这鸩人的身体,就如同断翅的蝴蝶。但她不能停下,她咬咬牙站了起来,牵着马继续往前走着。

　　走了不知多久,她的意识早就模糊,只凭一个意念在支持着她。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大风吹动树枝的声音。

　　突然嗖嗖几声,从一旁的树林传来,她听出可能是暗器的声音，立即如凉水泼到了她的脸上,一下子恢复了意识。

　　这……是不是已经到了乱花岭,我还来得及吗她瞪大眼睛朝四周张望,又听嗖一声,有什么从耳边擦过,她只觉凉风扫过,头上的发丝断了许多。

　　真的是暗器。

　　她还未闪开,又听一声嗖,有什么东西朝她直直飞了过来。越来越近,立即要刺中她的眉心,她吓得紧闭住眼睛,却听不到那声响了。睁开眼,却看一只莲藕般的手在面前,两只细而长的手指中夹住的,是一枚暗红色的短镖。

　　梅花镖……秦倒吸一口凉气,这镖如果再快一些,她早就一命呜呼了。镖上的剧毒只要被它占上一点,活不过半柱香。以前舅舅经常叮嘱她,以后在江湖上,只要看到有尸体全身通红却没有伤口,就一定要远离那个是非之地,因为那代表酸与的梅花二老在大开杀戒。梅花二老把杀人当做兴趣，只要两人兴致一来，他们看见的人都会死于非命，有时候甚至身首异处。

　　那这个为她挡镖之人，岂不是……她马上回过神来,看向面前显得羸弱的少女。这少女空手接住了镖,必然会……

　　她心中的话音未落,就看见少女接镖的手指迅速变红,红色蔓延向上,一眨眼已经蔓延到了手臂。少女估计也感觉到了疼痛,轻蹙眉头。

　　秦急忙点住她的穴道:“先封穴道,快去找解药。”

　　“你会医”少女这时候才抬头看了看她,略有些惊愕:“鸩人”秦也顾不得点头,拉起她的手:“梅花二老估计在附近,我们快走。”

　　“还知道梅花二老”少女露出莫名的微笑。秦看她一脸的镇定,有些意外：“这梅花镖的毒,你不知道吗还有这梅花二老,杀人从不问理由,心狠手辣,你不害怕”问完她看见少女轻轻一笑,开口说：“走吧。”

　　她步伐明显有些不稳,秦知道这毒已到她的五脏六腑。秦拉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送上马背,再使尽最后一分气力,跃上了马,一拉缰绳,马儿高声嘶鸣一声,仿佛也觉察到危险的到来,疾飞起来。

　　秦背后全是冷汗,但此刻她精疲力竭，看着离危险越来越远,她靠在少女背上沉沉昏了过去。

　　少女转身看着树林里的黑影,紧紧锁住了眉。梅花二老,虽是躲不开了,但也可以避上一些时候。她暗自想着,这鸩人居然还知道梅花二老的名头,怕还有些用处,也不妄我救了她。

　　她看着秦昏迷脸,自言自语道：“鸩人,这中原又有几个鸩人,那么巧,莫非她是……”

　　“秦盈月,她的名字是秦盈月。”

　　灼华想起纪扶风的话,咧嘴笑了起来,突觉手上疼痛难忍,一看,已经肿胀通红。她用另一只手御马,飞快往前跑去……

　　刚一睁眼,秦就看见了满手是血的少女。少女正用小刀仔细切割着那只通红的手臂。

　　秦下意识握住了少女拿着小刀的手：“你……等一会。”

　　少女没有理她,连看也没有看她,只见她满头大汗,又是一刀,血又流了出来,是一种怪异的红,少女舒了一口气,才转头看着秦：“干嘛我在放毒,晚一步这手就废了。”

　　秦慌忙拿出一个药瓶,往少女的伤口上边洒边道：“我知道你在放毒,可是你割错地方了。”秦也知道那时候阻止已晚,她看着面色有色苍白的少女：“梅花镖

　　少女挑眉笑道：“你懂的还挺多麻。”

　　秦苦笑着说：“这些,都是从小就被教的,想忘也忘不掉。”

　　灼华一怔：“难道是……江南杏林秦家”

　　秦点点头：“不过你这姑娘,中了剧毒也不慌张,知道割错位置也不问我会怎么样,年纪不大,倒是胆量很大。”

　　“那有如何,”灼华轻轻笑道：“你总会救我的。”她说完心中道,如果你是纪哥哥看中的人,就一定能救我。

　　秦眼里露出惊讶:“你是谁为何要救我,而且还知道那么多呢”

　　灼华哈哈一笑:“不要紧张,我叫菱角,是这乱花岭村子的,我爹娘惹上了坏人,都被杀了,我从小学过些武艺,才逃了出来,至于为什么救你,这个我也不知道。”

　　秦疑惑地看着这怪异的少女,她如此高兴的说这些,怎会是被追杀之人。灼华收起笑容:“这梅花镖的毒,到底怎么救”

　　秦听见她问,才反应过来,摸出一颗珠子,这枚珠子正是上次吴南子扔她的那枚,上面有一团银色的火焰。

　　银焰珠。

　　秦露出释然的笑容：“梅花毒如其名,是一种寒毒,而这珠子,就能解寒毒。”秦在心中不得不感叹着,这莫不是命运的安排,如若不是吴南子误会我,我也不会有这颗珠子,如若不是遇到杜大哥,我也不会这珠子的用途。今天如若不是遇到这个女孩,就死在这个镖下,而这珠子,居然也正好可以解毒。

　　灼华一笑：“还真是有办法,看来我命不该绝。”秦给她服下解药之后,问：“不过,为什么要被追杀”

　　她心里不禁同情这个女孩,自己年少时,也正因为被追杀,才……

　　灼华沉默片刻：“为了救一个人。”她抬起头来看着秦：“你有喜欢的人吗”秦听闭,略带羞涩地点头：“我这次就是为他来的。”

　　“那就好。”灼华点点头,话里是说不出的伤感。

　　“原来躲在这里。”一个老妇突然站到他们面前。灼华飞快站起来,挡在秦的身前。

　　“毒也解了你可真是不能小看啊。”另一边走出的是一个老者。

　　“梅花二老。”秦有些紧张地吐出这几个字。

　　“哼,你们是活腻了。”灼华冷笑道：“这位秦姑娘,你到一旁去。”此刻的灼华仿佛被熊熊火焰包裹,她瞪秦一眼：“快走。”

　　秦急忙退了几步,但仍不肯走。

　　老妇冷笑道：“呵呵,这时候还想着别人吗堂……”灼华狠狠地叹口气,红色的衣袖一甩,袖中像蛇一般的长鞭飞了出来,正好抽中老妇的脸颊,秦被这雷电般的速度吓了一跳,她万万没想到,这少女的武功如此厉害。

　　一旁的老者边冲上来边嚷道：“你不是不能用武功吗”

　　灼华飞速转身过来,又是霓虹一现,看着的前胸上被狠狠一击,老者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连退几步。

　　林中的红衣少女冷冷笑着：“那是为了我亲爱的爹爹,我不愿害人。但现在,你们要去暗算我亲爱的哥哥,你们,不得不杀。真要打起来，你们又怎么是我的对手。”

　　她长袖一挥,刚要爬起的老妇又被打中,这次灼华用了七成的功力,老妇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你们要去暗算哥哥,我当然不允。”者捂着已经断裂的肋骨,道：“你杀了我们埋伏在乱花岭四周的人手,你……背叛了……”

　　话未说完,老者的头就垂了下去。

　　“死了”灼华踢了踢老者的尸体。冷笑了一声后，有些悲凄的说：“白僮,你教我的这套鞭法,我终于用了。”

　　她觉得很累,如同身体中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出去,她无力地坐到了地上。最终,还是杀人了。她心里清楚,以前的承诺,也因为她不愿杀。

　　“菱角……”她听到身后轻声的呼喊,那陌生的名字。但她却也决定,以后都用这个名字了。

　　一个全新的身份。

　　她转过身,一只冰冷的手拂过她的脸颊。拭去她脸上不知何时有的眼泪。是她……灼华心想,秦盈月。

　　她抬起头,就看见那双鸩人特有的幽蓝眼眸。这让她想起漏天峰上的冰芙花。

　　“总觉得,你和那个人有一点像呢。”她听到秦幽幽地说,嘴角有淡淡的微笑。

　　“谁”她却也猜到八分。

　　“那是我……我心里牵挂的人。”秦幽蓝的眼睛里泛出些晶莹：“可是他也许不是这么想的。”

　　灼华沉默很久,道：“你看见我杀人,不怕吗”秦摇摇头：“你和他一样,杀的明明是别人,刺痛的却是自己。他杀人是为了惩罚自己。但我,却不能为他承担一丝痛苦。”秦拍拍她的头：“你也是吧。那种罪恶感,只有体会过,亲临过死亡的人,”秦面容苍白,有些憔悴的说：“才能明白吧。”

　　“你……这次来乱花岭,是为了什么”灼华心里被秦的话触动了什么,她莫名的敌意也烟消云散。

　　“为了他啊,我放心不下……”秦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既然住在这里,有没有看见……”

　　“不怕死吗”灼华打断了她的话：“知道这里很危险吧。”

　　秦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慢慢露出微笑：“总觉得，你不是那么简单的农家女孩呢。”旋即摇摇头：“不怕，我很早以前，很早，就给自己立了誓言，一定会陪着他，不管他遇到什么。”灼华深深地点点头，心里最后一丝希望慢慢的撕碎了，但她却发自内心的喜悦，她拉住秦的手：“姐姐，你快去吧。”

　　她拿出一个玉佩：“这个我爹爹给我的，我送给你，有守护的作用。另外，”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我看见了那个哥哥哦，他向我问路后朝乱花岭去了，比你早了半天而已。他对我说……”

　　秦紧张地看着她：“说了什么？”

　　“说他现在爱着一个女子，很爱，起初却不敢告诉她，因为她是他的仇人之女。现在误会解开了，却愧对她，更不敢和她相见。但是，他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的话，就会去找她。”灼华看着秦捂着脸，指缝中是溢出的泪水，心中微微一疼。

　　“他最后说，他要和她终老一生。”灼华说完这句，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秦不敢相信地愣在原地，片刻后，她抬起头很坚决的说：“那小妹妹，我现在要赶去乱花岭。你知道走哪条路吗？”

　　灼华指出一个方向，秦道谢后飞速坐上马背，朝那里急驶而去。

　　原本寂静的树林，慢慢多出几个人的脚步声。灼华冷漠地转身看着走近的几个黑衣人，道：“我可以看在我爹爹的面上，不杀你们，快滚。“

　　“灼华堂主，我们都是奉命行事，你必须安全送往江南，这是尊主的命令，也是尊主和您姐姐的条件。“走在最前的黑衣人冷冷道。

　　“好话不说二次,如果我跟你们走，就是对哥哥的危害，你们有多少人，全都出来吧！“灼华怒喝一身，从她的眼睛里能看见愤怒的火。

　　树林里传出此起彼伏的‘沙沙’声，灼华秀眉一蹙，把袖中长鞭握在手里，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

　　“那小的得罪了。“黑衣人一挥手，树林里多出数不清的黑影：”尊主吩咐，如若灼华小姐不听从命令，只得动手了。“

　　灼华衣襟在林中煞是醒目，鲜艳的红衬得她的脸颊更加秀丽，她轻轻叹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爹爹，为了仇，连我也要杀吗？“她的惆怅只如昙花一现，一瞬间，又变成铁面。

　　“那就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