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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九章(上) ...

  •   脚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呆然看着,仿佛有什么正召唤着她,她一步步向前走着。未知的漆黑让她不禁颤栗,她跪在悬崖边上,更加呆滞地向下盯着。冰冷的融雪浸湿了她的襦裤,她的双手和脸冻得通红。

      她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在这长年冰雪的漏天峰上呆了九年。每隔一断时间,她都会看到一些从未谋面的人。他们用惧怕的神情看着自己,腰从来挺不直。

      再过一断时间,那些人又消失不见。她问过白僮,为何服侍她的女孩换成了另一个,而躲在柴房不敢露面的那个人,为何又消失不见。自己连他们的名字都还没记住。

      白僮从来不笑,只是用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他们下山了:“灼华,你不需要在乎他们,他们只是来服侍你的人而已。”

      她之后才知道。

      他们死了。

      她开始不懂死的含义,但她只要一提起,爹爹就会很生气,她就不敢再提。

      但是今天,她亲眼看见了。那些人在悬崖边被割破了喉咙,鲜血喷涌,白僮就领着几个人从鲜血上踩踏过去,居然走过了那道深渊。

      白僮转身看见了她,眼神霍然一沉:“灼华快些进去吧,暴雪就要来了。”她匆匆点头,但却惊愕地微张着口,看着白僮的背影一点不动。

      死了。

      她眼里全是那些抽动着倒下去的人,他们的脸因疼痛扭曲起来。她记得,其中一个还为她采过冰芙花。她握着幽蓝的花,正要问他的名字,他却吓得躲到一边。他面无人色地颤抖着,她本来灿烂的笑容逐渐黯淡。

      漏天峰上,除了白僮和爹爹,没有人敢和她说话,她拿着傲然绽放的花朵,道谢的字眼全咽了下去。

      白僮,那就是死了吗?她等待着白僮的归来,她要问他,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她现在站在那道深渊边,耳边的风越发凛冽,她仿佛在风中听到某种嘶吼,身子一颤,缓缓又缩了回来。

      “我告诉过你,不准靠近悬崖。”她身后传来浑厚的声音。她知道,那是爹爹。

      “爹爹。”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开去,却掩饰不了其中的啜泣。

      “退回来。”没有丝毫的余地,每一个字都带着刹人的寒冷。从她记事开始,就从未有人违背他的话,即使是白僮,也对他言听计从。

      她今天却偏偏不听。她垂头继续跪在雪地里,背脊笔直。

      “灼华。”不知为何,他唤她的时候,总是和旁人不同。她的名字,仿佛他早就在心里装了那么多年。

      他是她的爹爹。

      她感觉自己的脸被寒风吹得麻木,但她依然不动。

      “暴雪要来了,你偏这时候不听话吗?”身后人的口气明显加重。她没有回头,只是幽幽一问:“为什么要杀他们?”她的话里夹杂的是首次见到鲜血的惊愕和惶恐,以及不合符她年龄的悲凉。她见身后人不语,咬唇一嗔,稚嫩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力量:“你杀人,你不是我爹爹。”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风吹过的呼啸声。小女孩因为突然的安静,也闭上嘴不说话了。

      她转过身看着那人凝上一层冰霜的脸,毕竟是孩子心性,她突然怯生生带着哭腔喊:“爹爹……”

      “你已经九岁,也该让你看见了。”他的脸在飞舞的雪花里模糊不清:“世间就是这样,你要想好吃好喝,就得有人去死。灼华,他们有他们的命。”

      她的脸霎时凝固,惊诧的脸上,泪痕冻成了薄薄的冰。

      “但是我不允许你去杀人,我命他们教你武功,只准你用来防身。”这冷冷的声音随着逐渐落下的雪花飘落到她的耳边:“杀人的事,还轮不到你去做。”

      她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仿佛胸口被狠狠敲打了一下:“我的命,如果是用这些人的命换来的,那我宁可去死。”她想站起来,却扑通又摔了下去,腿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她一咬牙,爬向悬崖边。

      “我灼华,宁可去死。”

      “快回来。”雪花越落越大,男子冷淡的眼神里混合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焦急:“大雪要来了。”

      “不,”她霍然用眼睛死死盯着他:“爹爹不该杀人,即使是我爹爹,我也不能原谅。”她一寸寸挪着,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是吞噬一切的高崖。

      “你站住!”他的脸上升起不安,他喝道:“停下来。”

      “不要!他们都是好人。”她大声的喊着:“正因你是我爹爹!你的罪要让我来还。”她磅礴的眼泪被风吹散,狂风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男子看着她不断后退的步伐,脸色变得铁青,他又大喊了一声:“灼华,你可知什么是好人?”寒风卷走他的呼喊。

      “不杀人的人未必就是好人。”

      她只听到几个字,继续麻木地继续往后退着。

      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自己凭空升了起来,仿佛变成了她看过多年的雪花。她的眼里生出一种燃烧的火花,却又飞快地熄灭下去。

      她的身体从悬崖边上滑落下去,像一尾漂流已久的鱼,卷进了那个黑暗的海洋。双眼不自禁阖上,张开双手,就这样掉落下去。

      “灼华,灼华……”

      她仿佛听到压抑的呼喊,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石头,她心里滴答一下。

      刚睁开眼,她察觉不出自己到底在哪里。四周一片漆黑,却有源源不断的温暖传到身上。

      她想起白僮告诉过自己,人死了以后就会到一个黑暗的洞穴,不断的再轮回下去。她心里虚弱的想,自己怕就是在那里了。

      “灼华。”

      有人在叫她,她只是觉得很累,挪不动眼皮。眉毛和睫毛都被漫天飘洒的雪花落上,变成了晶莹的白。意识略微清醒,她尝试转动眼珠,想看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脚底是血红色的沙子,她想用手去触,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片刻后,她终于知道,有谁正紧紧抱着自己。

      是爹爹。

      “爹爹……”她认出这是爹爹的怀抱。雪花还是不断落下,寒风卷起一阵阵白色的漩涡,不断刮过她的脸颊。她看着鹅毛般的大雪以极快的速度落到爹爹的肩上,但又立即融化,像是消失在了空气中一般。

      她明白过来,那是爹爹在用内力驱走严寒。暴雪一降临漏天峰,就是几天几夜的漫天白色。就像天空漏了一个洞,雪花从中倒落下来。

      “灼华……我告诉过你,不要靠近……”爹爹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抬眼一看,爹爹的脸被雪覆上,只露出一双看不清颜色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她。她心里懊悔,爹爹为了救她,怕是把内力都传给自己了。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应该是掉落到悬崖下才是,应该化作一具尸体,永远沉眠在悬崖下。她疲惫得不愿睁眼,身上仍然是僵硬。

      她眼神落到身边的血红色沙子,又落到爹爹抱着她的那只胳膊。上面的血早已凝结,也被白雪盖住一些,但仍能看见,那深深的伤口。是被剑猛烈割开,连骨头都能隐约看见。

      血喙沙。她知道,酸与的血喙和鲜血接触后,就会凝固成沙。爹爹为了守住漏天峰的秘密,将漏天堂藏了起来。漏天峰的悬崖四周,全弥漫着血喙。但她是今天才知道,白僮用那些人的鲜血建起一座血喙桥。

      但她没有想到,爹爹会为了救她,用自己的鲜血把她留住。她想开口说话,喉头却一阵刺痛。

      “不要动,暴雪来了……你冻伤太严重,早就叫你不要穿那么少站在雪地里。”她看见爹爹的唇齿开合,嘴唇有血渗出,却立即变成了冰。

      “灼华。”她轻声应了一声,虽然有温暖不断传到她身上,但是她还是觉得冷。仿佛严寒已经蔓延到她的骨子里,她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你听我说。以后,再也不要靠近悬崖。”她突然看见他的眼角滑落出泪水,泪水还未滑落到下颚,就已凝结成冰。她用尽气力点了点头,他的眼泪更是磅礴。她感觉到他的怀抱越来越紧。

      “灼华,你不能死……”眼前的这个男人第一次如此悲恸得痛哭起来,眼神涣散。她急忙用手握紧他的衣襟:“爹爹,我错了。”

      “你不能死,你不能爱上姑苏翰。”他的表情越发激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跳下去。都是我的错,灼华。”她急忙又拉紧他:“爹爹!”这喊声让他突然一怔,眼神又缓缓落到她的脸上。他凝神看着她瘦小的脸,眼里的泪水渐渐消失。

      “灼华。”他的表情又变得寒冷,他变回了往常冷如冰山的爹爹,她不敢应答,只是呆呆看着他。他脸色沉了下来,原本的光芒如同正在落山的太阳,逐渐暗淡下去,最后变得黑暗。

      “你听我说,你以后是漏天堂的堂主,我会传你我全部的武功,但是你不准下山,也不准杀人。武功只能用于防身,不能主动杀人。”他冰冷的视线让她不禁一颤。“因为,我,不是你的爹爹,一直都不是。我是你的仇人,你记住。”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喊出口的‘爹爹’还没有说完,眼前的人浓墨一般的眉紧紧蹙起。“我不是你爹爹。”他喝了一声,她立即吓得不敢说话。

      “你记住,你如果敢先动手杀一个人,下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因为我是你的仇人,你要记住。”

      “灼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九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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