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事出反常必有妖 ...
-
榆木妆台的抽屉半开，里边用碎缎子做了内衬，分隔出大小不一的格子。
池兰和小红将买来的香露、口脂、胭脂按大小一一放进去，边干活边凑着脑袋一起小声嘀咕。
“池兰姐姐，姑娘今日是怎么了？好像从香粉铺子回来就不大对劲？”
“啊？有吗？”池兰贯来大大咧咧，拿着茉莉香膏的手顿了顿，往掬月那边瞥了一眼。
小红重重地点头：“当然！你想想，姑娘哪次回来不问问她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来什么客人，有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可这次回来，半个字都不说，往那儿一坐，握笔不动都多久了！”
池兰听小红如此说，确实也咂摸出几分不对，她道：“好像是，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小红看着池兰，一时无言：“池兰姐姐，分明是你跟着姑娘出去的，怎么这会儿来问我。”
池兰搔搔头，想了想午后的事。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半点头绪，她将将抽屉里的口脂摆正，难为道：“我想不出。我们不过是采买了胭脂水粉，和人连个磕巴都没打。除了...”
“除了什么？”
池兰摆摆手：“应该和这事没关系。就是我们在窗边听了个趣事，有个什么小姐看不上家里选中的夫婿，死活不肯去相看，还说那人叫什么...祝阎罗。对对对，就是祝阎罗，你说叫这个名儿的，能长成这么样啊！”
池兰说得兴起，也没注意到对面的小红笑容僵在脸上。
就是和这事有关系！
祝大人家里竟然给他介绍了适婚的小姐！？
果然！小红心里暗道，那些话本里写得果然不错，门第偏见！门第偏见！
祝大人那样的人家，定是家中长辈要行那棒打鸳鸯的事，硬要拆散一段好姻缘。姑娘这般失魂落魄，肯定是为了这事。
怎么就这么巧呢？京城那么大，姑娘难得出去一趟就给遇上了。
小红再看自家姑娘，只觉得她眉梢眼角的每一分落寞，都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她不敢多问，只能把满腹的心疼化作无微不至的体贴。
晚膳时，饭菜刚上，小红就将剃了鱼刺的鱼块放到掬月碗里。
紧跟着，又是一筷子香蕈菜心。
再来...
掬月狐疑地看向小红，将碗避开：“小红，你今日是怎么了？一个劲给我夹菜做什么？”
小红被问得一慌，手缩了回来，眼神躲闪道：“没怎么呀，我就是想姑娘您多吃点。”
她难得一副狗腿模样，实在是反常。
俗话又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掬月懒得去猜，开门见山：“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了？”
“没有！”
“是不是又跟前头馒头铺的狗蛋掐架了？”
“姑娘！我什么时候跟狗蛋掐过架，再说我就想对你好还不行么？”小红委委屈屈。
“倒不必饭都要喂到我嘴里这样对我好，咱们铺子就要重新开张，要做得事情很多，你能替我分担就是对我很好了。”
掬月近来确实事忙，新旧铺子合一处重新开铺的日子就要近了，杂七杂八琐碎的事情多。也趁着这日子，要把夏服给推出了。
妆造间大部分都已经安排完毕，余下的便是细节部分。
一早，掬月就给墙角紫砂香炉添了幽微的梨香，矮几上插了应季的新枝。
四下看过，确认还要再加净面的铜盆和柔巾才往隔壁去。
店里，众人各司其职，偏要娘的位置空着不见人影。
掬月看了看时辰，已是快要正午。
这倒真是奇了，姚娘自到了月裳集，就勤勤恳恳，每日早早就到了，今日却不见踪迹。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掬月心下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正思量着是否要让小红去姚娘家附近看看，却见店门前人影微动，姚娘左手牵着个小姑娘，右手牵着个小子走了进来。
“东家...”姚娘一开口，声音便带了些沙哑。
小红从柜台后头绕上前来：“哟，这是姚娘你的孩子？”
掬月看出姚娘脸上带着疲色，那女孩则怯生生地缩在母亲身后，半张脸都埋在姚娘的衣摆里。男孩却是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得紧。
“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我看你今日未来，正想去寻你。”
姚娘闻言，眼圈微微一红，她将身后的禾苗轻轻往前带了带，低声道：“东家，对不住，让您担心了。实在是家里有些难处。”
原来，这姚娘住在婆家。
她家男人排行第二，上头有个做竹匠的大兄，下头有个做货郎的小弟。一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总有十几口，挤在一个院里难免闹出些鸡毛蒜皮的矛盾。
因着没分家，一家子一齐吃饭，三兄弟也得每月往公中交钱。连年下来，倒也成了习惯，没一家多话。
可姚娘到了月裳集做工之后，拿回去的钱一日比一日多，二房的日子也好过起来。
姚娘的两个孩儿年节都有新衣穿不说，平日里一颗糖，一只风车。
这就叫人眼红了。
今儿临出门前，姚娘给孩子两个一人买了个肉饼，自己还没出门口。禾苗的肉饼就被大伯家的二小子抢了，禾苗不肯，闹到大人跟前。姚娘的婆母却是要她将饼让给哥哥，叫姚娘气得辩了几句。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婆母一拍大腿哭着就言儿媳不孝，大伯和三弟一家也掀了门帘看热闹，添油加醋，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姚娘是气得浑身发抖，百口莫辩。
等到自家男人出来说话，才叫这场闹剧停了。
姚娘等人走了，才拉了禾苗问方才除了被抢肉饼，可有受什么别的伤。
禾苗开始不肯说，半天才被哄着承认，不止是今日，往日大伯家的兄弟两个因为她是女孩，婆母不管，才总是欺负她。
禾苗原先怕娘亲担心，一直瞒着，叫弟弟也不许多嘴。如今开口，才知道她胳膊上、小腿上都有不少被推搡跌倒的青红。
姚娘抱着女儿哭了一阵，却是再不放心将儿女放在家中，这才将人带到了月裳集。
姚娘顿了顿，实在是磨不开面子，央求道：“我是想求东家一个恩典，能不能让他俩待在后院，东家放心，两孩子乖得很，不会缠着我，必不会影响我做活。午间的饭食就从我工钱里扣，一人十文，我也肯的。”
月裳集上下好相处，给的工钱又高，她实在不想失了这份工。
她的工钱早从一日一百文往上涨到了一百四十文，减掉二十文饭钱，仍旧是打着灯笼难找的高工钱。
她生怕掬月拒绝，却没想到东家竟一口答应下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月裳集后院那么大，难道还容不下两个孩子？以后你来做工，便把他们带来。午饭十文也太多了，一个孩子能吃多少，两个人四文钱也就够了。”
掬月确实同情姚娘，也着实想为她分忧，若不是怕坏了规矩，她连中午的四文钱都不想收。
不过也无妨，日后若是姚娘做得好，再从旁的地方补给她就是了。
掬月又让小红帮着把后院东边那间空着的耳房收拾出来，摆上两张小杌子，又搬了个矮脚书案，给孩子们写字玩耍用。
姚娘喜不自胜，又感念掬月的恩德，流着眼泪拉着孩子就要给掬月鞠躬。
掬月侧身避，又劝道：“快别这样，让孩子们自在些。”
如此，两个孩子就在月裳集安顿下来，捡树叶抓虫子，真像姚娘说得那般，规规矩矩的并不打扰。
在月裳集待了十来天，禾苗禾木已然适应，等到月裳集扩店开张的那一日，已经是能在姚娘的吩咐之下，帮着做些撒糖的轻活了。
这第二次扩店开张比之第一次还要热闹。
一来是月裳集已经打出了名头，在京中有了不少老客，那些和掬月私交甚好的小姐夫人，皆都遣人送了礼来。
二来则是掬月如今荷包颇丰，特意为这次开业准备了酬宾的章程。
小红声音清亮，等鞭炮声停，拿着洒金笺就高声念道：“月裳集新张之喜，三重雅意敬奉佳人！”
“第一重，凡于店内购置衣衫满三两银，即赠月裳集开业限定蕾丝珍珠手包一件。”
“第二重，开业三天内，定制妆发、仪容设计，皆按八折优惠计价。”
“第三重，旧衣亦可换新颜。凡携本店旧衣至店，无论改制、修补或是添置新绣纹，工费一律八折。”
小红说完，便让开身子。
原先不大的铺面，如今打通了隔壁，豁然开朗。
左手边，是月裳集的老店，仍旧是几个竹人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右手边，则一眼看见靠墙立着那面巨大的西洋水银镜。
“这月裳集就是月裳集，你瞧，那夏日要穿的衣裳又是咱们没见过的！”有人指着竹人穿的连身裙和披衫啧啧称赞。
“哟，这衣服这么短，怎么穿啊！怕是臊也臊死了！”
“你们先别说衣服，看看那镜子，怎的这么清楚，比我自己肉眼看得还像真的！”
“你不懂了吧，这叫西洋镜，你以为是你家里那破镜子呢！”
潘大婶挤在人群中，已是瞠目结舌。这隔壁铺子是她带着掬月买的，原先什么样子她可是一清二楚啊，这可真是孙悟空七十二变，花样多啊！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