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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廖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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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
他只知道,要拼命跑。
他记得廖叔说的话,要往南跑,快些跑,去找赵爷。他身上还披着廖叔从那群黑衣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夜色里成了最好的掩护。
想起廖叔,眼泪又下来了。廖叔不许他哭,他就想,我这是风吹的,又想,不对,是背后伤口疼的。
廖叔名为廖越,生得浓眉大眼,圆眼阔口,脸上有道疤,这疤蜈蚣似的,一直从眉心爬到左边的颧骨。也不知是何来历、祖籍何处,只知不是本地人,平时做些摆渡的活计。
秦淮河上一来一回,载着他,乘着两个人的生活。
廖叔长得高大,四肢粗壮,一双大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却能将别人不要的衣服布料补补缝缝再给他穿上,十分的合身,颜色也好看,线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廖叔脸上时常带着笑,笑起来时,那脸上的疤也变得柔和起来。脾气也十二分的好,甚至有些窝囊了。有些客人蛮不讲理,坐了船到了对岸,不是说钱没带够,就是说船撑的不稳,有东西掉河里了,要拿船费来抵。廖叔也不恼,只笑嘻嘻地说,那给您赊着,下次再一起给。有时碰到画舫上喝多了下来的客人,吐了一船,又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他也只是客客气气地将人请下去,再一个人默默把船仓收拾干净。
他从来不让自己做这些活,还不时拿来些书给他看,也不知是从哪讨来的。旁人就笑他,说你个老光棍,还把这小畜生当公子养呢?他说他跟我们这些三教九流不一样,要读书,要知晓事理,将来要考取功名的。
他只觉得廖叔又很异想天开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摆渡人的儿子将来也是要做摆渡人的。
廖叔说,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捡来的。
这他当然也知道,可他不在乎,他父母不要他了,他就要认廖叔当爹。廖叔就狠狠地打他。
那是廖叔第一次打他,好几天都没同他说话,只丢给他一个背影,叫他滚。
天大地大,他能滚到哪里去呢,他又明白了,廖叔不想认他当这个儿子。
可今天,他见到不一样地廖叔。
那十来个黑衣人趁夜围上来时,廖叔护在他身前,把那两柄斧子抡得虎虎生风,身形鬼魅一般,肌肉暴起,青筋盘错,浑身散发着暴虐之气。血溅在脸上,激起了廖叔的笑,那笑不一样了,邪气的很,狂放的很,那道疤变得狰狞起来,眼里也迸发着兴奋的光,好像之前的廖叔其实都是在睡着,今日才醒了。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那老狗眼珠子糊了屎,竟派这群土鸡瓦狗来送死——”
“爷爷的斧头喂狗十年,今日啃你的骨头都嫌硌牙!”
廖叔厉害,他一直都知道。
可他不行了,也不知自己跑到哪里、跑了多久,浑身的力气都被背后破的口子抽干了,布娃娃似的摔在了地上。想着奄奄一息的廖叔,又四肢并用地往前爬。实在是太痛了,额头上渗出的血引着眼泪淌到嘴边,他渴得很,于是将这泪咽下去,热的,咸的。
“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去帮我找……找乌衣巷的赵爷,只有他我才放心……别怕,我还死不了呢……”。他还记得廖叔的话,对,要去找那赵爷,要找赵爷。
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梦里,他只听到个声音说,“还没死,快去……”,那声音像是隔着鼓面发出来的,快去什么,听不真切了。他想说,别杀我,又想说,帮帮忙,帮我找人,我要去救廖叔。却最终只是蠕动着嘴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小子,你要记得,你叫李砚卿。”,他记得廖叔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