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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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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枪响打破了寂静。
两个戴着特制面罩的身影艰难地穿过呆滞的人群跑了过来。那是Gwen和Tosh。谢天谢地,面罩的阻挡让她们逃过了一劫。Gwen手里拿着一把有净世会标志的枪,显然是从某个倒下的守卫那里夺来的,Tosh紧握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火炬木的破解程序,红线标注着剩余的扩散装置位置。
“还有吗?”Gwen喘着气问道,警惕地扫视四周。
“还有两个!”Tosh按动着手机键,“三点钟方向照明灯上,十点钟方向垃圾桶旁。”
话音未落,Gwen已经扣动扳机。照明灯爆出一团蓝色火花,垃圾桶炸开时喷出的不是垃圾,而是扭曲的晶体碎片。
两人冲到废墟前,巨大的结晶装置压在博士背上。Gwen试着抬了一下,但那些像刀锋般锋利的晶体碎片让她立即缩回手。
“一起!”她示意Tosh抓住边缘没有结晶的部分。两人数到三,用尽全力才将装置掀起一角,Ianto趁机将昏迷博士和的Jack拖出危险区域。
眼前的景象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博士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衣服几乎被血浸透成黑色,细小的晶体碎片嵌在翻卷的皮肉和断裂的骨茬中。Jack双目紧闭,脸色灰白,胸口的伤口被蓝紫色结晶封住,但皮肤被蛛网状纹路所覆盖。
只有Ianto完好无损地跪坐在两人之间,但那双蓝眼睛里满是空茫的惊恐和劫后余生的震颤,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Gwen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特制面罩抛给Ianto。“戴上。”她透过面罩的声音显得沉闷而疲惫。Ianto机械地接过,手指在扣带上摸索了好几次才戴好,但至少本能地服从了指令。
Tosh已经转身走向不远处昏迷的Owen,肩膀微微发抖。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像贝壳一样的装置——那个被Jack吐槽过电池寿命奇差的“可膨胀囚室”,扔到Owen脚边。看着Owen被环形的力场笼罩,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过她沾满灰尘的脸颊。
Gwen手中的枪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需要她亲手结束Jack的生命。上一次在火炬木基地,至少Jack是清醒的,至少是他自己下的杀死他的命令。而这次,他甚至不会知道是谁开的枪。枪口对准Jack的眉心时,Gwen的食指在扳机上微微颤动。
他会复活。他总会复活。就像上次,就像过去无数次在任务里……
这个认知并没能让她的手指变得更稳。三声枪响响起时,她下意识别过了头。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但远不及心中那股钝痛来得剧烈。
Jack的身体在冲击下微微弹起,又落回Ianto臂弯。第一枪命中眉心,第二、三枪贯穿了心脏。鲜血溅在Ianto的面罩上。那些蓝紫色纹路立刻停止了扩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Gwen的枪口还在冒烟。她没有立即放下武器,而是盯着自己颤抖的手。这双曾经只为保护而举起的手,如今已经第二次夺走这个她视为兄长的人的生命,哪怕只是暂时的。
……
黑暗。
不,不是纯粹的黑暗,更像是被浸泡在某种粘稠的液体里。博士的意识在其中浮浮沉沉,疼痛像电流一样在每一根神经上跳跃,却又立即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感觉冲刷。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甜腻的、温暖的幸福感,像温水漫过伤口,抚平每一处撕裂的痛楚。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小时候躺在伽里弗雷的草地上看双星日落,想起第一次握住Tardis控制杆时掌心传来的悸动,想起Rose在卫星五号朝他奔来时扬起的金色发梢。快乐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几乎要淹没所有的痛苦。他几乎要沉溺其中。这多好啊,没有失去,没有离别,只有那些最好的时刻,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不对。
混沌中,更多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出来。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博士转过身,那是恶狼湾,海风把Rose的金发吹得四处飞舞,而她自己已经泣不成声,嘴唇颤抖着,声音是那么轻:“我……我爱你……”
博士伸出手,他甚至能闻到海边咸涩的空气了,他就要触碰到她了。
但一切都消散了。
“我不能走。”
Martha站在Tardis门口,眼神坚定却带着忧伤。博士记得她转身时发梢扬起的弧度,记得她最后回头时那个复杂的微笑:理解、遗憾、还有一丝解脱。她走得很干脆,就像她一直以来的作风。十二个月,她为他走遍了整个世界,而她最后选择了离开。
“你抛弃了我。”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死去的Jack复活后,Jack对他说的话。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又带着一丝埋怨。博士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我很忙。”
多么苍白,多么残忍的借口!
还有更多,更多记忆席卷而来。快乐和痛苦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真实。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两颗心脏的节奏开始紊乱。重生能量开始在血管里沸腾,那股金色的、暴烈的的能量,试图撕裂这具破损的躯壳,撕碎每一个细胞,重塑一个新的他。
不。
他死死压抑着那股力量,像用双手按住即将爆裂的管道。皮肤下传来撕裂般的灼烧感,剧痛瞬间翻倍,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反抗,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活生生地扯断。被强行遏制的重生能量像倒灌回火山的岩浆,灼烧着他的内脏。可他宁愿忍受这种折磨也不愿放手。
不,他不想改变,不能变成另一个陌生人。
这张脸承载了太多,有Rose抚摸过的脸颊,有玛莎注视过的眼睛,有Jack在某个深夜笑着对他说“你这样子还挺好看”时看的那张脸。
如果换了,这些记忆还属于谁?
重生能量在他的压制下暴怒反扑。他感觉自己在和时间领主的本能拔河,而输的代价是失去一切锚点。
更剧烈的疼痛。
重生能量找不到出口,开始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某个瞬间他甚至希望有人给他一枪,就像Gwen对Jack做的那样。
模糊中,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后背蠕动。那是一种尖锐的、冰冷的触感。有什么东西在剥离,在撕扯,像一根深扎进骨髓的荆棘正被硬生生拔出。他的肌肉本能地想要蜷缩躲避,却被无形的力量固定着,任由那深入骨髓的异物被一寸寸拔离。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新的剧痛,但每一次拉扯后,那种能把其他感受都冲刷掉的甜腻的幸福感就减弱一分。
他们在救我?杀我?还是……
他的潜意识在尖叫,既想逃离疼痛,又想爬回那个甜蜜的茧。
疼痛。疼痛。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开始褪色,疼痛、记忆、重生能量的暴动,一切都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纯粹的、绝对的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觉。
博士的思维稍微清晰了一瞬。他认得这个。
这是死亡。
不是重生前的黑暗,不是时间领主濒死时的缓冲带,而是终点。
他曾和Jack谈论过这个。
“死亡?那里什么都没有,博士。连黑暗都没有,连‘你’这个概念都不存在了。”
而他当时只是沉默。
现在他知道了,Jack是对的。
虚无向他笼罩过来,像一张巨口,要将他吞噬。博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对疼痛,不是对终结,而是对消失。他不能就这样结束,不能留下未完成的事,不能让他们,让Rose、Martha、Jack,还有其他在乎他和他在乎的人,以为他又一次不告而别。
于是,他开始跑。
不是用腿,因为这里没有身体;不是用Tardis,因为这里没有空间。但他就是跑,挣扎着,抗拒着,像溺水的人扑向水面最后一丝光。
博士睁开了眼。
首先替代虚无、进入意识的是火炬木基地惨白的灯光。光线太亮了,刺得他立即眯起眼睛。
然后,疼痛回来了,真实的、具体的疼痛。后背仿佛被剥掉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灼烧感一直蔓延到肩胛骨。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玻璃在肺里滚动,断裂的肋骨发出沉闷的抗议。
“……”
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只能发出一声气音。身下的医疗床冰凉坚硬,医用凝胶垫黏在他赤裸的皮肤上。
视线终于聚焦。几张熟悉的脸庞从模糊的色块中渐渐成形。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Jack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站在医疗床最近的位置,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蓝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眼里带着说不清的疲惫,像是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人。
Gwen站在Jack身侧,手里攥着一团沾满血迹的纱布。她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特制的镊子,金属尖端还残留着几粒细小的结晶碎屑。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睫毛膏晕开在下眼睑。当发现博士在看她时,她下意识把沾血的工具往身后藏了藏。
稍远处,Tosh背靠着工作台,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肩膀微微发抖。她的白大褂皱巴巴的,左边袖口还沾着一大片干涸的蓝色液体。当博士的目光转向她时,她立刻低下头,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房间另一端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Ianto正推着一个隔离舱往角落移动。隔离舱里隐约可见一个被束缚带固定的人形轮廓,那是Owen。舱内泛着微微的蓝光,照得Ianto的侧脸一片惨白。
不远处的墙壁上,UNIT的倒计时还在跳转着:02:47:33,02:47:32……空气净化系统在全功率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但依然能嗅到淡淡的硝烟味、血腥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味。
博士下意识想起身,这个动作立即引发后背一阵尖锐的疼痛。
“别动!” Jack立刻伸手按住他肩膀,“你后背的结晶碎片刚清理完。能取的我们都取出来了,但Ianto说有些太深,嵌在神经和骨头附近。还有你的肋骨……”
“我们只能做基础处理。时间领主的生理……我们不了解,也不敢用人类的方法来治疗。”Gwen补充道。
幸好没有,我曾经就因为人类的治疗重生过一次。博士很想这么说,可他连说这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有好多事情想问,好多话想说,但他最后只是喘息着说了一句:
“Tardis……把我……扶过去……”
他试图用手肘撑起身体,这个动作立即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后背的伤口被牵拉,断裂的肋骨相互摩擦,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额角沁出冷汗,刚抬起的上半身重重跌回凝胶垫上。
“慢点,博士!”
Gwen迅速扔掉手中的镊子,和Jack同时上前架住他的胳膊。Jack的手臂环过博士的腰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时间领主的体温本就比人类低,此刻更是冷得像块冰。
每走一步都是折磨。博士的膝盖发软,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两人身上。经过隔离舱时,博士博士忍不住侧头看去。Owen被束缚带固定在舱内,皮肤上覆盖着蛛网般的纹路。博士张了张嘴,但最终只是更紧地抓住了Jack的手臂。
刚踏入Tardis,熟悉的黄色灯光便像温暖的毯子包裹上来,博士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但随即又因为Jack调整姿势的动作疼得闷哼一声。他几乎是半抱着把博士挪到控制台边。
博士把手掌贴上中央控制台,Tardis开始发出轻柔的嗡鸣,时间柱泛起脉动的蓝光。音速起子不知被谁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给。”
Jack拿出一件衬衫,轻轻披在他肩上。布料擦过伤口时,博士缩了一下,但很快就被衬衫上残留的Tardis能量安抚。这是他自己的衬衫,Jack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Tardis里翻出来的。
博士握住了音速起子,金属表面熟悉的凹槽给了他些许支撑。他深吸一口气——这个动作又让肋间传来了尖锐的刺痛——将起子尖端抵在控制台的接口上。
“我……需要调整频率。”他哑着嗓子对Jack说,“Tardis或许能帮我找到反制措施。”
“你需要多久?”
博士没有抬头,只是在控制面板上敲击出一串不连贯的节奏:“我……我不知道。所以需要你们也做好准备。”
“知道了。”
博士听见鞋子踏过金属地板的声响,然后是Gwen小声的询问和Tardis门开合的吱呀声。
控制室安静下来,只剩下时间柱低沉的嗡鸣声。博士终于放任自己瘫在椅子里。控制台的主屏幕亮起,滚动出大量数据。左侧是塞克美特结晶的分子结构图,那些诡异的蓝色脉络像病毒般不断复制;右侧是他身体的内部状况:两根肋骨断裂,肺部有挫伤;后背嵌入数十枚大小不一的结晶碎片,碎片释放的生物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缓慢侵蚀着他的神经,而时间领主的重生能量正顽强地抵御着这份侵蚀。
博士咬住下唇,感受着体内那股汹涌的能量。这是时间领主身体的本能反应,足以在几分钟内彻底修复所有损伤。金色能量开始扩散,它想要喷薄而出,想要修复每一处损伤,想要改变一切。
但如果就这样让重生能量修复了身体,Tardis就无法读取更多关于塞克美特的数据了。如果只是治愈自己,那些被困在结晶化边缘的人怎么办?Owen怎么办?
“不,不是现在……”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体内那股力量。他强迫那股温暖的金色能量退回伤口边缘。剧烈的排斥反应立刻席卷全身,就像徒手按住高压水管。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颤抖,每一秒都带来新的疼痛。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博士痛苦地闭上了眼,长呼一口气,然后拔下了音速起子,将它抵在自己太阳穴上。
“接入我的神经反馈回路,把我的抵抗反应,转化为参数……”
音速起子亮起不稳定的蓝光,控制台迸发出一串火花。
屏幕上开始闪现叠加后的数据流。那是他体内正在发生的战争:金色重生能量与蓝色结晶的每一次交锋,每一处神经末梢的抵抗,都被转化为闪烁的代码。
“同步从千禧中心获取的数据……”他喘息着用另一只手调出新的窗口,三个不同的波形图开始重叠。
“再近点,再近一点……”
音速起子的光芒越来越亮,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剧烈波动。
突然,一段独特的谐波在混乱中浮现。博士睁大眼睛,快速调整参数,看着那段波形变得越来越清晰,最后形成了完美的共振峰。它像一把精巧的钥匙,完美契合结晶的分子振动频率。
“就是这个!”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手指不顾疼痛地快速输入更多参数。屏幕上的模型开始自动完善,一条金色的主频率逐渐从混沌中显现。
但紧接着,更多数据窗口自动弹出。随着计算深入,模型的完整代价开始显现。博士嘴角那抹微弱的笑意凝固了。
“不,不……”博士垂下了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为什么会这样……”
火炬木基地的主控室里,只有电子设备的嗡鸣和急促的键盘敲击声。
所有人都在沉默地忙碌着,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忙碌是否真的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Tosh面前的屏幕上,不断弹出“访问被拒绝”、“加密协议不可破解”、“目标信号丢失”的警告。Ianto沉默地走过每道防爆门,手指抚过能量屏障的校准器。Gwen将最后一支强效镇静剂装入战术腰带,她本该清点完毕了,却发现自己又在重复同样的动作:打开医疗包,检查,合上。Jack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盯着UNIT的封锁图、净化武器部署点,大脑飞速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地下通道?信号干扰?挟持高层?每一个方案都被迅速否决掉。
角落里,倒计时仍在继续:02:07:25,02:07:24……
我们像一群困兽。
Jack看着自己忙碌的下属,又看向了Tardis紧闭的门。他在等。等博士出来,等那个可能带来希望、也可能是最终裁决的答案。
如果博士也失败了怎么办?如果那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时间领主,这次真的束手无策?这个令他恐惧的念头一出现就无法驱散。
终于,Tardis的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博士扶着门框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他已经穿好了那件衬衫,后背处隐约透出包扎绷带的轮廓。
“我找到了一个方法。”他踉跄了一下,但又立即挺直脊背,“理论上能逆转感染,摧毁塞克美特的意识模因,甚至……能迫使母船意识核心离开。”
这是个好消息,只不过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宣布什么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