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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纪第一的眼睛 ...

  •   下午6:37,北淮中学。
      刚下课的教室里人声鼎沸,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去食堂,也有人留在教室里,等着最热闹的时候过去。
      “亦竹——”
      一个女生站在不远的地方,边回头边朝身边喊。
      林亦竹摇摇头,指尖来回按笔:“我把这题做完还有一会儿,你要等不及你先去吧。”同桌摇摇头,拉着几个女生一起走了。
      那道晦涩的数学题一瞬间有了思路,她抓紧笔,在草稿纸上做着演算,两分钟后抬头,教室里已经散了不少人。
      偶然间一阵风飘过,桌上的纸被风吹的四散飞舞,林亦竹俯下身去捡,一切都整理好后起身。
      食堂里一条条人龙汇聚在各个窗口,林亦竹拿好餐盘,排到了一条队伍后面。前面的人看着英语手册,反复诵念单词。打完饭之后翻看着书中的例题讲解,她边吃饭边看,放下勺子之时顺便抬头望向窗外。
      天边,紫红色的晚霞拥抱着落日。
      每次吃完饭爬楼梯的时候最烦。林亦竹扶着栏杆,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她喘了一口气,走进教室。正前方的讲台边坐着班主任,一片安静。
      这样的环境她早已习惯,此时已是晚自习时间,林亦竹脚步轻了些。侧身穿过后排,回到座位,指尖探进纸页间的空隙,突然一顿。
      她的座位后面坐了人,而这个座位已经空了很久。
      林亦竹反应过来这点的时候,书本中翻好的那页已被风呼啦啦地掀起,“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一行字下用红笔划了条线,又标了个箭头指向下面一行字,旁边批注“画错了”。
      好奇心让她不自觉的想看看,想问“你是谁”。应该是别的同学重默吧。这样想,林亦竹也就不疑惑,把书翻回原来的位置复习。
      指针在不知不觉间又跳了两格半。她起身收拾书包,和同路的好友相携回家,又回头望了一眼后排的不知名同学,却猝然撞上一双平淡如水的眸子。
      不是同班同学——林亦竹怔在原地:那她是谁?
      “在看什么?”同伴回过头,看见她与插班生四目相对,片刻后插班生垂下眼皮,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林亦竹回过神,状若无意:“没事,走吧。”
      同伴一脸不解,到了校门口才听林亦竹问:“那个坐我后面的同学——”
      “哦,新来的插班生,叫陈落日。”她瞬间明白了林亦竹的意思:“你当时去吃饭了没听见,被倪老师带进来的。”
      落日——
      “落日余晖的落日?”
      同伴点头之际略带惊讶:“对,她当时就这么说的,你俩挺有默契啊。”
      林亦竹表面笑着应允了她的玩笑,心里暗想:落日,一天之中白昼结束的最后时分,不是个好寓意。
      第二天早上是个艳阳天,太阳穿过云层洒下来,也送不了几分温暖。陈落日一大早起来掉了一身鸡皮疙瘩,轻手轻脚的缩在被窝里发抖。
      “什么鬼天气……”江明四季如春,自然适应不了北淮的气候。她默默吐槽了一句,凭借着顽强的毅力下床洗漱,出门时在校服外套里多加了件衣服。
      走出宿舍楼,陈落日匆匆一瞥,校门口有早餐摊,铁锅里煮着茶叶蛋,雾气在冬日里朦胧不清,遮住影影绰绰的面庞,数不清的学生在校门口徘徊,又鱼贯而入。
      早上有语文和最讨厌的生物,板书铺满了半面黑板。陈落日手撑着头,笔在指尖一圈圈的转开。
      有东西擦着耳廓飞过,白影落在桌子上,是一个纸团。
      谁扔的?
      陈落日蹙眉,将皱巴巴的纸团展平,映入眼帘的是一行秀逸的字。她微微侧过头,不露声色瞄后排的人——包括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后桌。
      半分钟后,林亦竹收到了回函。自己的“你知道第三小题答案是什么吗?”下面跟了一行“没听,不知道”。
      粉笔被放回到讲台上,轻微的“嗒”声被下课铃响掩没,所有人屁股上像粘了胶水,坐在椅子上不肯出去整队。直到倪茵过来一声“别写了!”才不情不愿放下笔。
      陈落日起身,在人潮的推搡中走出教室,站到队伍的最后一个。
      倪茵打眼一看队伍参差不齐,心中无名火顿生:“那个新来的呢?”
      陈落日听到有人叫她,侧过半个身子举手。
      “你比林亦竹矮,站人前面去!”在走廊的喧嚣下,她的音量也提高了不少,惹得旁边的人时不时往这边看。
      我矮?陈落日满脸不可思议,拍了拍耳朵,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到林亦竹识趣地稍稍退了一小步,给面无表情的她让出身前的位置。才乖乖站到前面去。
      陈落日脸上风轻云淡,心里咬牙切齿,毕竟她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原先班级从没吃过瘪,却折戟在了新来的学校。
      队伍紧跟前面的班级行进,走到楼梯拐角时陈落日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人,余光扫到半张侧脸,接着——没有防备。
      昏暗的白炽灯下,只有楼梯间一方小小的窗户透着清澈的阳光,光晕顺着女生薄薄的眼皮坠进瞳孔里,点亮了一整片眼波。
      记忆似乎与昨天晚自习的相视接轨,唯一不同是陈落日的心境,前者顶多是对同学的致意,直到此刻,她才正视对方温情的眸子,和与之相配的精致容颜。
      视线无暇顾及脚下的台阶,只差一点就摔倒在楼梯上。
      这是林亦竹?
      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后错开,脚步和喧哗在撤开眼神后同时灌入耳朵,像一针镇定剂,平复被扰乱的心绪。
      雨滴打湿了衣裳,汇聚成一层薄薄的雾,到了下午又下起来。
      “哗哗”的写字声不绝于耳,陈落日眉间浅浅一道褶,最后一个答句写下时,才畅快地松了一口气。
      数学老师把试卷收上来后吩咐一声:“明天我们学校要做考场使用,把自个的东西该拿的拿走,该放书包柜的放书包柜,住校的回宿舍前劳动委员组织一下,把每个人桌洞看一看啊。”
      一些人稀松应声。
      暮色渐渐垂落,走读生前仆后继离开。
      林亦竹把厚重的书本往书包里塞,米白色的书包被撑了个满,她扯了几下,拉上拉链,单手拎着书包(因为太重了背着累)和朋友打声招呼,踏出教室,身影没入门外。
      很快,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只剩一小半。
      刘星婉招呼为数不多的住校生打扫卫生,陈落日和另一个人分配到检查课桌的活儿,一排一排望过去,每个人的桌洞都空无一物,就像这个教室从没有人光顾。
      “欸——”有女生惊呼。
      “班长的桌子里怎么有东西啊?”
      陈落日一愣,抬眼向本该空荡荡的桌肚里望,在一片黑暗中,一个东西躺在里面,很容易被忽略。
      什么东西?她手伸进桌洞,掏出来随意扫了一眼,是一板铝箔包装的药片,已经掰开了几粒,白色的药片,蓝色的包装隐约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
      大概是哪个粗心同学落下的感冒药之类。
      刚才说话的女生走过来,探头望:“什么啊?”
      “应该是什么——”陈落日的视线扫过包装,落在药名上,话音戛然而止。
      “氯氮平”——三个字刺进眼底,她呼吸骤然一滞。
      这药她太熟悉了。
      家中床头柜的抽屉里,常年摆着一模一样的药盒,每次被母亲打开,都能闻到一股苦涩的气味。
      她无意识攥紧药板,指节发白,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有东西就放进柜子里,大惊小怪。”刘星婉白了一眼那女生,转而忙着去擦黑板了。那女生撇撇嘴,一脸不服气,正想往别处走,又被陈落日一把拽住胳膊。
      “你干嘛?”
      “你们班……我们班班长是谁?”
      女生掩盖不住脸上的惊讶:“你不知道?林亦竹啊。”转念一想她来了这么多天,确实没人向她介绍班干部的人选。
      林亦竹?是那个人缘极好,被同学和老师称赞“温和有礼”的林亦竹?
      陈落日猛地回神,几乎是本能的把手腕背向身后,把药片放进书包里,假装镇定对劳动委员说:“我收拾好了,可以回宿舍了吧?”
      刘星婉随意摆摆手,放她走了。
      夜色笼罩之下,陈落日脚步匆匆往寝室赶,推开门,忽略天然的避风港:有床帘的铺盖,坐在书桌边的椅子掏出手机,搜索药片的名字。指尖在屏幕上飞速的打击。
      “氯氮平……医嘱用药,不可随意购买,通常用于治疗——”
      同宿舍的室友推开门,发现她独坐在宿舍里,打了声招呼:“落日你提前回来啦?这么早。”陈落日浑身一颤,心跳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都说人在紧急情况下有本能反应,她把手机压在手肘下。
      “嗯,我打扫比较快。”她微笑着回话,手却顺势把东西塞进裤兜里。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和室友寒暄几句。
      室友嘴上没反应,却眼尖,瞥到了陈落日藏东西的片刻动作,嘴巴微张又合上,终是没说什么话,坐回自己的桌子前,开了录音练英语。
      陈落日抓着栏杆爬回床铺,帘子拉的紧紧,手忙脚乱掏出手机,视线扫到荧屏上的一瞬颤了一下,接着死死锁在上面。
      难治性……精神分裂症?
      林亦竹坐在木质小桌前写作业,落日温润的光洒在窗边的一丛修竹上。她们房边的竹子并不是普通院子里的几株,而是成片成片的竹林。
      准确点说,她和奶奶的家是依竹而建的。
      林奶奶端着切片的橙子进来,无声无息放在她的书桌旁。
      她察觉到有动静,扭过头去,对着林奶奶浅浅一笑,盯着墙上的全家福发呆。
      “亦竹,在想什么?”老人问。
      林亦竹疲倦的伸了个懒腰,表情却是放松而愉快的:“在想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奶奶。”她笑意盈盈地说。
      林奶奶静默下来,表情一沉,心里思索每次和自己这孙女说话,五句有两句是离不开她父母的事的:“快了。”
      她长叹一声:“为什么每次都是快了啊?”片刻,又释怀一笑:“我知道了,奶奶你先去忙吧。”
      因为每次都是这样,所以林亦竹也渐渐摸索出一个规律:尽量不要和奶奶谈论有关自己双亲的事,毕竟,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内容。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老人蹒跚的影子从室内移到客厅,直到再也看不见。深冬的晚风从屋内飘过,吹起浮在玻璃两侧的窗纱。
      夕阳最后一缕鲜红的余晖落到墙上。那早已有些陈旧的全家福,蒙上血红血红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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