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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慈云诡影与旧案疑云 ...

  •   城南,慈云观。

      这座位于城郊、依山而建的道观,香火并不鼎盛,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清净。灰瓦白墙掩映在覆雪的松柏之间,唯有几缕淡淡的香火气,在寒风中若有似无地飘散。观主静虚师太,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平和,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每日里除了早课诵经,便是打理观后那片不大的药圃,生活规律得如同古井无波。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子三”如同一片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融入慈云观周遭的环境已有数日。他是萧彻埋藏最深、最擅长隐匿与观察的“子”字号暗桩之一。他的任务只有一个:观察,记录,绝不触碰。

      他看到了赵元启的马车在“寒露”前三天的一个清晨,悄无声息地驶入观后一条偏僻的小径。车夫是熟面孔,马车朴素无华,没有任何兵部侍郎的标识。赵元启本人,身着常服,神色肃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道童的引领下,匆匆步入观内深处,消失在一道不起眼的月洞门后。那个方向,通往观主的静修小院。

      半日后,赵元启才从原路出来,脸色比来时更加凝重,怀中似乎多了点东西,被宽大的袍袖遮掩着。他登车离去,马车很快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山道。

      “子三”的目光如鹰隼,捕捉着每一个细节:赵元启下车时,靴底沾着一种特殊的、带着淡金色斑点的泥土——这种土,在慈云观后山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古丹房”遗址附近才有。他离开时,袍袖拂过门框,留下了一缕极其细微的、混合着檀香和一种特殊墨锭(宫廷御制“松烟凝碧墨”)的气味。

      接下来的日子,“子三”如同耐心的蜘蛛,在暗处编织着无形的网。
      香火来源:慈云观明面上的香火钱十分微薄,仅够维持基本用度。但“子三”通过观察负责采买的道童,发现每隔两三个月,道童都会去城中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陈记”,购买远超观内所需的上等白米、精面、茶油,甚至还有少量昂贵的药材。付账用的,是成色极好的银锭,而非铜钱。而“陈记”的背后东家,经“子三”外围调查,其资金源头隐约指向内务府某个挂名的小皇商。
      异常访客:除了赵元启,在“子三”观察期内,还有两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人是宫中尚衣监的低阶宦官,每月固定来送一次供奉给三清祖师的新制道袍(规格远超普通道观),与静虚交接时,态度异常恭敬。另一人则是个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在赵元启离开后的次日出现,并未进香,只在观外徘徊片刻,将一个小包袱交给守门道童后便匆匆离去。道童拿着包袱径直去了静虚的院子。
      隐秘通道?古丹房遗址被列为禁地,常年铁锁把门。但“子三”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利用地形和视觉死角,冒险靠近探查。他并未发现明显的密道入口,却在废墟残垣的背风处,嗅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风雪掩盖的……新鲜墨汁和火漆融化的气味。这气味,与赵元启袖口残留的“松烟凝碧墨”如出一辙。

      所有的碎片信息,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成一份冰冷的密报,通过最隐秘的渠道,呈到了靖王府萧彻的案头。

      ---

      靖王府,密室。

      烛火将萧彻的脸映得半明半暗。他仔细阅读着“子三”的密报,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针,刺入他的神经。

      “古丹房……松烟凝碧墨……内务府皇商供应的物资……宫中宦官异常的恭敬……”萧彻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证据链虽非铁证,但指向已无比清晰!慈云观,绝非表面那般清净!静虚师太,更非简单的出家之人!这里是高让经营多年、极其隐秘的一个联络点!赵元启定期前来,绝不仅仅是探望,而是进行着某种需要保密书写(墨香)、甚至可能涉及火漆封存(气味)的情报传递或指令接收!那些通过杂货铺流入的物资,正是维持这个据点运转的资金!宫中宦官的恭敬,更是高让权势延伸至此的明证!

      “好一条深藏不露的毒蛇!”萧彻眼中寒光乍现。高让利用自己出家的胞妹作为掩护,在宫外设立据点,与兵部侍郎秘密往来!这背后隐藏的,绝不仅仅是贪腐!军械?兵权?甚至……涉及皇位传承的隐秘?!

      他想起谢珩提供的线索——赵元启在谢家被抄家后迅速升迁,而谢家那批价值连城的精铁兵甲,正是经兵部武库司(赵元启时任郎中)之手接收后下落不明!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萧彻脑中成型:高让与赵元启勾结,利用职务之便,倒卖军械,中饱私囊,甚至可能为了掩盖罪行或转移视线,在当年的盐铁案中推波助澜,构陷了富可敌国的谢家!谢家的血,成了他们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这个猜测,完美地解释了谢珩刻骨的仇恨,也解释了高让为何要如此隐秘地与赵元启联系!这已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动摇国本、足以诛灭九族的大罪!

      “影七,‘子三’立下大功。厚赏其家人,命他继续潜伏,如非必要,绝不暴露。”萧彻沉声道。
      “是!”影七应道。
      “另外,将这份密报誊抄一份核心内容,用‘癸’字密文加密。”萧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待时机成熟,我要用它……撬开第一道缝隙。”这将是投向高让堡垒的第一块石头,也是给谢珩的一份“诚意”。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影七闪身出去,片刻后带回一个更小的蜡丸密信,来自“百草堂”孙神医。

      萧彻捏碎蜡丸,展开里面的纸条。孙神医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

      >殿下钧鉴:
      >两药已析。九息丹确为疗伤圣品,无隐毒,然其蜡封所掺‘梦魂引’,遇皇后所赠‘凝香’,所生之异香,非仅追踪之效。此异香若长期附着,遇迦南香(尤其年份久远者)之烟,可渐次侵蚀心脉,诱发旧疾,状似风寒入体、沉疴难愈,实则……损及根基。幸殿下察觉及时,沾染尚浅,可解。万幸!

      纸条在萧彻指尖瞬间化为齑粉!他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皇后!好毒辣的手段!表面送药膏“关怀”,实则是利用谢珩丹药上的“梦魂引”,制造出一种慢性毒香!目标不是立刻杀他,而是要让他这“病弱”之躯彻底垮掉,在无声无息中耗尽生机!若非他生性多疑,精通药理,又有孙神医这等高人相助,恐怕至死都蒙在鼓里!

      东宫母子,已然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愤怒如同冰冷的火焰在胸腔燃烧,但萧彻的眼神却越发沉静深邃。敌人越是狠毒,越需冷静。皇后这一手,反而暴露了东宫的焦躁与虚弱!他们怕了!怕他这个“病弱”王爷借盐税之机崛起!

      “影七,按孙神医给的方子,秘密配药解毒。”萧彻的声音冰冷如铁,“另外,将皇后送来的所有‘凝香’药膏,原封不动收好。日后,自有大用。”这将是反击东宫母子的利器之一!

      ---

      听风楼,幽暗的档案秘库。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谢珩亲自置身于这如同迷宫般的巨大书架之间,指尖拂过一卷卷落满灰尘、标注着“内务府-产业交割-天启十七年至二十年”的厚册。天启十七年,正是谢家被抄没的那一年!

      枭举着特制的、光线柔和的萤石灯,在一旁协助。他们已经在这里搜寻了整整一天。

      “楼主,找到了!”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抽出一本极其厚重的册子,翻到中间一页,指向其中一行记录。

      谢珩快步上前,借着萤光看去。泛黄的纸页上,一行工整却冰冷的字迹清晰可见:

      >天启十七年冬月廿三,抄没逆犯谢氏京郊别业‘栖霞山庄’(含山地三百亩,林场两处),及通州码头货栈三座。奉上谕:
      >栖霞山庄并山地林场,赐予七皇子萧彻,为其母妃徐氏(追封静嫔)陵寝守墓之用。
      >通州货栈,并入内务府皇产。

      谢珩的目光死死钉在“赐予七皇子萧彻”那几个字上!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栖霞山庄!那是谢家在京郊最大、风景最优美的一处别业!当年祖父夏日避暑、冬日赏梅的所在!竟被赐给了萧彻?!作为他那个身份低微的医女母亲的守墓陵田?!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滔天恨意瞬间席卷了谢珩!萧彻!那个在风雪夜与他交易、看似无害的病弱王爷!他的母亲,竟安眠在谢家祖产的陵园里?!他享受着用谢家鲜血浇灌的土地?!

      “徐氏……静嫔……”谢珩的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刻骨的寒意,“查!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查这个徐氏!她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与当年的宫廷倾轧有何关联?特别是……与‘盐铁案’前后,有无瓜葛!”他猛地转向枭,桃花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还有!查萧彻!查他出生前后宫中的所有记录!查他中的是什么毒!查他那个医女母亲……到底是谁!”

      线索,竟以如此讽刺而残酷的方式,再次指向了萧彻!栖霞山庄如同一根带血的刺,狠狠扎进了谢珩的心脏。他开始怀疑,萧彻对盐铁案真的“一无所知”吗?他收下栖霞山庄时,是否知道那上面浸透了谢家的血泪?他母亲徐氏的死……会不会也与当年那场波及朝野的巨大风暴有关?!

      “是!属下立刻去办!”枭感受到谢珩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杀意,心头凛然。

      谢珩独自站在幽暗的档案架之间,萤石灯的光芒在他俊美却扭曲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他紧紧攥着那本记录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萧明渊……”他低声嘶吼着这个名字,声音中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与迷茫。“栖霞山庄……好一个守墓陵田!你和你那早死的娘……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本以为萧彻只是他复仇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个可以利用的皇室边缘人。但现在,这枚棋子本身,似乎就笼罩在谢家血案的巨大阴影之下!如果萧彻的母亲徐氏之死也与宫廷倾轧有关,甚至……与盐铁案有牵连……那么,萧彻接近他,是真心合作?还是……另有所图?是为了查清他母亲的死因?还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秘密?

      巨大的疑云和更深的恨意将谢珩吞噬。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边缘,而漩涡的中心,赫然是那个面色苍白、眼神沉静的靖王萧彻!

      通州码头,夜。

      一艘不起眼的货船在夜色中悄然靠岸。船舱内,燕王萧炽卸去了厚重的狼裘,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他面前的小几上,摊开着几份密报:黑石渡东宫侍卫毁尸灭迹的详细记录(来自听风楼渠道的匿名情报)、盐税转运新路线及负责人名单(来自靖王府的“泄密”)、以及一份关于户部尚书刘墉近期动向的分析。

      他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锐利如刀。

      “靖王萧彻……听风楼燕十三……盐税……宫闱……”他低声自语,手指在代表承京的舆图上划过,“这潭水,够深,也够浑了。”他抬起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心腹将领,“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本王‘病愈’,入宫面圣,述职!”

      蛰伏的北地苍狼,嗅到了最佳的入场时机。承京的棋盘上,又多了一位重量级的棋手。风暴的中心,已然形成。萧彻、谢珩、太子、皇后、高让……以及刚刚入场的燕王萧炽,所有人的命运之线,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绞缠在一起,推向未知而凶险的深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慈云诡影与旧案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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