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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囚雀焚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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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云观,静室。火把跳跃的光芒将狭窄的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静虚师太伸向暗龛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那最后的保命符仅差毫厘,却被门口那铁塔般的身影和冰冷的眼神死死钉在原地。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浸透骨髓。
“师太,莫要自误。”‘鹞’的声音低沉如铁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他身后的两名同样精悍的靖王府暗卫已无声地封住了所有退路,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静虚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空气凝固,杀机弥漫。
“你……你们是谁?”静虚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试图用宽大的道袍袖口遮掩住暗龛的方向。
“靖王府办事。”‘鹞’言简意赅,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压迫感让静虚几乎窒息,“师太是聪明人,昨夜古丹房的火,今日赵侍郎的‘急症’,还有那‘阎王帖’……王爷想请师太过府,叙叙旧。”
“阎王帖”三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静虚心头!他们竟然知道!靖王府的手,竟然伸得如此之深!完了!她最后的底牌,在对方眼中竟如透明!巨大的恐惧瞬间击溃了她强装的镇定,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就在此时,前院传来更嘈杂的呼喝声、兵刃碰撞声和道童惊恐的哭喊,火把的光芒乱晃,正迅速逼近静室!听风楼的人,要闯进来了!
‘鹞’眼神一厉,再无犹豫!他闪电般欺身而上,一记精准的手刀切在静虚颈侧!静虚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倒下。‘鹞’顺势一把抄住她瘫软的身体,另一只手快如鬼魅般探入暗龛,将那张薄如蝉翼的名单和剩余的一小块“阎王帖”捞入怀中,动作一气呵成!
“走!”‘鹞’低喝一声,扛起昏迷的静虚,如同扛着一袋谷物。两名暗卫默契地撞开静室后窗,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瞬间消失在道观后院错综复杂的建筑阴影与风雪之中。
几乎在他们翻出后窗的同一刹那,“砰”的一声巨响,静室前门被听风楼控制的刑部司官带着兵丁粗暴地撞开!火把的光亮涌入,照亮了空荡荡的静室,以及地上散落的檀木念珠。
“人呢?!”司官脸色大变,厉声喝问。
“刚……刚才好像听到后窗有动静……”一个眼尖的兵丁指着洞开的窗户。
“追!”司官气急败坏,带着人扑向后窗。然而窗外风雪茫茫,夜色深沉,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雪地上几行迅速被风雪掩盖的、几不可辨的浅浅足迹,指向观后陡峭的山林。
听风楼,顶层密室。
“砰!”谢珩面前的紫檀木桌案被他一掌拍得木屑飞溅!枭刚刚带回的消息让他双目赤红,几欲择人而噬!
“废物!一群废物!”他声音嘶哑,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围得水泄不通,还能让人在眼皮底下把静虚劫走?!靖王府!萧明渊!”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咬碎迸出!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萧彻的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狠!竟敢在他听风楼势力围观的当口,悍然抢人!这不仅是断了他追查高让的直接线索,更是赤裸裸的挑衅!栖霞山庄的旧恨未消,此刻又添新仇!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谢珩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冰寒刺骨。
“后山!风雪太大,痕迹很快被掩盖,我们的人追丢了。”枭的声音带着羞愧和凝重,“但……方向似乎是通往靖王府别苑的西山猎场。”
“西山猎场……”谢珩眼中戾气翻涌,“好!好一个萧明渊!把人藏到自己的地盘上?以为这样我就拿不到了吗?”他猛地转身,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枭!动用‘影枭’!给我盯死西山猎场!特别是通往靖王府别苑的所有路径!我要知道静虚被关在哪里!另外……”他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狠绝,“把我们掌握的、关于慈云观、赵元启、还有那块陶片的所有线索,整理一份‘清晰’的副本。送给咱们那位刚死了得力臂膀、正焦头烂额的太子殿下!再抄一份,想办法‘漏’给燕王萧炽!萧明渊想独吞?我偏要把这潭水彻底搅浑!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靖王府手里,攥着能掀翻高让、也能咬死太子的惊天秘密!”
既然萧彻不仁,就别怪他谢珩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他要让萧彻成为众矢之的!
靖王府别苑,西山猎场。地下石室。
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静虚师太被冷水泼醒,铁链锁住了她的手脚,固定在冰冷的石椅上。她惊恐地环顾四周,看到的是‘鹞’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以及坐在阴影中、面色沉静如水的萧彻。
“静虚师太,或者……本王该称呼你一声,高静虚?”萧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石室内回荡。他手中把玩着那张从暗龛中搜出的名单和那小半块深褐色的“阎王帖”。
静虚看到那两样东西,瞳孔骤缩,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最后的依仗,已落入敌手!
“王……王爷……”她声音干涩嘶哑。
“赵元启死了。”萧彻开门见山,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她,“死于你送出的‘阎王帖’。干净利落,不愧是高公公最后的杀招。”
静虚面如死灰,闭口不言。
“你以为死无对证,就能保住你兄长,保住你自己?”萧彻站起身,缓缓踱步到她面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可惜,你送帖的人暴露了行踪,而你藏匿名单和毒药的暗龛,也成了指认你的铁证。古丹房的墨迹陶片,内务府皇商的银钱流水,尚衣监宦官的异常供奉……师太,你慈云观的故事,足够精彩了。”
萧彻俯下身,冰冷的气息拂过静虚惨白的脸:“现在,告诉本王。天启十七年,谢家那批精铁兵甲,经赵元启之手,最终流向了哪里?高让与赵元启,除了倒卖军械,还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这张名单上的人,除了送死的‘鹞’,还有谁在替你们做事?”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说出来,本王或许能给你一个痛快,甚至……保你兄长一个全尸。否则……”
他扬了扬手中那张写满名字的薄纸:“名单在此,本王有的是时间和手段,顺着藤,一个一个……把你们高家的瓜,连根拔起!让你兄长,死无葬身之地!”
静虚浑身剧震,萧彻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刺中了她心中最深的恐惧——兄长的安危!她不怕死,但她怕兄长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看着萧彻手中那张关系着无数人生死、也关系着兄长最后尊严的名单,她的心理防线,在极致的恐惧和对兄长的愧疚中,开始出现裂痕。嘴唇哆嗦着,一个绝望的音节几乎要冲破喉咙……
紫宸殿侧殿。
承天帝萧启旻脸色铁青,将一份奏报狠狠摔在御案上!“暴毙?心脉断绝?就在兵部衙门值房里?!好一个兵部侍郎!好一个‘急症’!”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赵元启是他一手提拔的兵部要员,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奇暴毙,简直是打他这个皇帝的脸!更让他嗅到了浓烈的不祥气息——燕王刚查军需,赵元启就死?哪有这么巧的事!
“给朕查!彻查!”他对着跪在阶下的刑部尚书和皇城司都指挥使咆哮,“验尸!验他死前吃的喝的碰的所有东西!查他最后见过谁!查他经手的所有卷宗!朕要知道,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杀朕的侍郎!”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燕王府临时行辕。
萧炽看着手中那份由“神秘渠道”送来、墨迹未干的“慈云观-赵元启-松烟墨-内务府皇商”关键线索汇总,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狞笑。“老七啊老七,你这小舅子(指谢珩)够狠!这是要把你架在火上烤啊!”他手指弹了弹那份情报,“不过……正合我意!”
他对韩冲下令:“让我们在兵部查档的人,把动静闹得再大点!就盯着天启十七年武库司的旧账!特别是谢家那批兵甲的入库和后续‘损耗’记录!再派人去‘关照’一下那个‘陈记’杂货铺的东家,还有内务府管着那家皇商的管事!本王倒要看看,这把火,能不能把藏在最深处的老狐狸……给逼出来!”他眼中闪烁着猎食者的兴奋光芒。
深宫,高让居所。
心腹老太监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回来,跪伏在地,声音低哑:“老祖宗,影子已出。‘刮骨’行动,开始。第一刀……落在西山。”他没有说具体目标,但高让浑浊的老眼已然明了。西山,靖王府别苑所在之地!
高让缓缓闭上眼睛,捻动佛珠的手指异常稳定,脸上的皱纹在烛光下如同沟壑纵横的绝壁。
“知道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他不再看那老太监,只是对着虚空,仿佛在告慰,又仿佛在下达最终的审判:
“静虚……莫怪兄长心狠。这盘棋……到了该弃子的时候了。黄泉路上,有赵元启陪你,也不算孤单。至于萧彻……还有那谢家的小狼崽子……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接住这‘刮骨’的刀!”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一用力,那串陪伴了他数十年的紫檀佛珠,“啪”地一声,线断珠散!乌黑的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如同预示着即将泼洒而下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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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之眼,已至西山!
靖王府别苑的地下石室,静虚的心理防线在萧彻的威逼利诱下濒临崩溃,即将吐露惊天秘密。
听风楼的“影枭”与燕王的探子,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正从不同方向悄然围拢西山猎场。
高让派出的“刮骨”死士,带着致命的使命,已如毒蛇般潜行于风雪之中,目标直指石室!
而紫宸殿内,皇帝的滔天怒火正化作追查赵元启死因的狂风,席卷向兵部、刑部乃至内务府!
囚雀(静虚)在手,焚巢(高让根基)在即!但引火烧身者,亦可能被这燎原之火……一同吞噬!西山的猎场,已成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最终角斗场!下一瞬,便是图穷匕见,血溅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