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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预行破厄护双安 ...

  •   任自闲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门外时,阿砚突然从榻上滑下来,动作太急,腰间的伤口牵扯着疼,他却像没察觉似的,踉跄着扑到药案边。

      明澜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药杵顿在石臼里:“怎么了?伤口疼?”他伸手想扶,却被阿砚抓住手腕。

      小师弟的手很凉,指尖甚至在发抖,抓得他生疼。明澜低头,正对上阿砚的眼睛——那双总是蒙着层薄雾的眸子,此刻竟红得吓人,像是有火在眼底烧,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恐慌,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师兄,”阿砚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刚从窒息感里挣脱的滞涩,“我们去找二师兄。”

      明澜愣了愣:“他刚走没多久,再说你的伤……”

      “去西边林子!”阿砚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急促,“现在就去,晚了就来不及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很奇怪,可他说不出理由,总不能告诉明澜,再等一个时辰,你就会为了护着我们,被腐骨虫的尾刺钉在树上,最后在火里闭上眼。

      锁骨下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那灼烧般的触感有多真实。

      明澜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和颤抖的肩膀,不知怎的,竟没再追问。阿砚眼里的恐慌太真切,像块冰砸在他心上,让他想起昨夜小师弟蜷缩在榻上,眉头紧锁的模样——他总是做噩梦,却从不肯说梦到了什么。

      “好。”明澜放下药杵,声音温和却带着安抚的力量,“你先把外衣披上,我去拿药箱和剑。”

      阿砚这才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明澜腕间的温度。他看着明澜转身去取挂在墙上的青砚剑,剑鞘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心里那股腥甜感又涌了上来,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把那股子腥气压下去。

      这次,他绝不会让这柄剑染上师兄的血。

      两人赶到西边林子边缘时,日头刚过正午。林子里静得反常,连鸟叫都没有。阿砚凭着记忆里的方向,拉着明澜往深处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踉跄。

      “阿砚,慢些,你的伤……”

      “师兄听我说,”阿砚猛地停住,回头看他,眼神亮得惊人,“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千万别用后背挡!腐骨虫的尾刺有倒钩,还带毒,它怕火,我们带了火折子……”

      他语速太快,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打斗声打断。

      “是自闲!”明澜脸色一变,提气便往前冲。阿砚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死死盯着前方的树丛,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转过那棵熟悉的老槐树时,阿砚的呼吸猛地顿住——任自闲正被三只腐骨虫围攻,虽然没受伤,却被黏液溅得狼狈不堪,短剑砍在虫壳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还好……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阿砚刚松了口气,就见一只幼虫突然从土里窜出,尾刺直取任自闲的脚踝。

      “小心脚下!”阿砚喊出声的同时,明澜的身影已经掠了过去。

      青砚剑出鞘的瞬间,一道清冽的剑光闪过,精准地削断了幼虫的尾刺。明澜足尖点在任自闲肩头,借力旋身,剑峰横扫,将另外两只幼虫逼退数尺,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不容错辨的凌厉。

      “明澜师兄?阿砚?你们怎么来了?”任自闲又惊又喜,趁机退到他们身后,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鬼东西皮糙得很,砍不动!”

      明澜没回头,剑尖斜指地面,目光紧锁着那些在阴影里蠕动的幼虫:“别硬拼,它们怕火。”他侧头看了眼阿砚,眼神里带着一丝诧异——小师弟刚才说的,和他知道的一模一样。

      阿砚没顾上解释,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又捡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堆在一起。“二师兄,帮我引过来!”

      任自闲虽然纳闷,但还是照做了,挥着短剑故意去招惹那些幼虫。明澜则护在阿砚身侧,青砚剑舞得密不透风,将溅来的黏液尽数挡开。

      “呼——”火折子划亮的瞬间,阿砚将燃着的枯枝抛向虫群。火焰“腾”地窜起,那些幼虫果然发出刺耳的嘶鸣,疯狂地往后退,身上的黏液遇火竟烧了起来,很快就蜷成一团焦黑。

      危机解除,三人都松了口气。任自闲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这鬼东西比山下的山匪难缠多了!”

      明澜收剑回鞘,转身检查他们有没有受伤,目光扫到阿砚被树枝划破的手背时,眉头微蹙:“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从药箱里拿出药膏,拉过阿砚的手,小心翼翼地涂抹。

      指尖的触感温温的,和记忆里最后那冰冷的触感截然不同。阿砚看着明澜低垂的眼睫,眼下没有青黑,侧脸在透过树叶的光斑里显得格外柔和,心脏忽然就安定下来,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了。

      “师兄,”阿砚轻声说,“我们回去吧,这里不对劲。”

      明澜点头:“嗯,先回去告诉师父。”他又看向还在地上耍赖的任自闲,“起来了,还想在这儿喂虫子?”

      任自闲“啧”了一声,爬起来拍了拍裤子:“知道了知道了,大师兄就是爱操心。”他瞥了眼阿砚,水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好奇,“你小子可以啊,知道这虫子怕火?”

      阿砚捏了捏手指,那里还残留着药膏的清凉:“刚才听师兄说的。”

      明澜正好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戳破他——自己明明是在他说过之后才开口的。

      往回走的路上,任自闲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腐骨虫有多恶心,明澜偶尔应两声,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阿砚身上。阿砚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个师兄的背影,一个清瘦挺拔,一个洒脱轻快,心里那股腥甜感终于彻底散去。

      他悄悄抬眼看向屏幕右上角——回档计数依旧是2,但这数字旁边,仿佛多了层温暖的光晕。

      起码这次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三人身上,带着草木的清香。阿砚摸了摸锁骨下的疤痕,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再发烫。

      回到药庐时,日头已过未时。任自闲吵着要吃王婶做的槐花饼,拎着空竹篓又风风火火往山下跑,临走前还不忘塞给阿砚半块野山楂,酸得小师弟眯起了眼。

      药庐里又剩了他们两人。明澜坐在药案前捣药,阿砚靠在榻上,手里捏着那半块山楂,看着师兄的侧影发呆。晨光从窗棂漏进来,在明澜发梢镀上层浅金,他捣药的动作很稳,石臼与药杵碰撞的声响规律得像某种安神的符咒,让阿砚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伤口还疼吗?”明澜忽然开口,头没回,“刚才跑太急了。”

      阿砚愣了愣,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按着腰间:“不疼了。”

      明澜停下动作,转过身时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瓷瓶:“过来,换下药布。”

      阿砚乖乖走过去,坐在矮凳上。明澜解开他腰间的绷带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指尖偶尔擦过他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药香。上次换药时,师兄也是这样,只是那时他心里装着回档的事,没敢细看——此刻才发现,明澜的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显得有几分温顺。

      “师兄,”阿砚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剑法那么好,为什么总待在药庐里?”

      明澜缠绷带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怅然,快得像错觉:“师父说,我性子静,适合守着药庐。”他系好结,指尖在阿砚腰侧轻轻按了按,“这里松紧合适吗?”

      阿砚点头,心里却不太信。那样凌厉的剑法,绝不是单靠“性子静”就能练出来的。他想起回档前,明澜挡在任自闲身前时的决绝,那分明是身经百战的人才有的反应。

      “师兄以前……是不是出过远门?”

      明澜收拾药布的动作停了停,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去过一次山下,遇见些事,后来就回来了。”他没细说是什么事,语气里却带着种不愿多提的疏离。

      阿砚没再追问。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他说不清自己的来历,明澜也有权保留过去。他只是忽然想起那团模糊的“黑影”,想起腐骨虫身上令人作呕的腥气,总觉得这些事之间,藏着某种他不知道的联系。

      傍晚时,任自闲回来了,不仅带了槐花饼,还拎着壶米酒,说是王婶谢他们提醒西边林子危险。三人围坐在火塘边,饼香混着酒香漫开来,暖融融的。

      “说起来,”任自闲咬着饼含糊道,“王婶说,前阵子山下丢了个孩子,说是往西边林子去了就没回来,该不会是被那虫子……”

      明澜的筷子顿了顿:“明天我去趟镇上,跟官府说一声,让他们派人封了林子入口。”

      “我跟你去!”任自闲立刻接话,“正好去看看铁匠铺的新剑打好了没。”

      阿砚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没插嘴,只是默默喝着碗里的药。药还是那碗药,苦中带甜,但此刻喝着,竟比前两次回档时多了些踏实的暖意。

      夜里,阿砚躺在床上,听着外间明澜翻书的声音。月光又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这次没照在药案上,而是落在了榻边的地面,像一汪浅浅的银水。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很平静,没有回档前的心悸,也没有濒死的灼痛。屏幕右上角的“2”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像个沉默的见证者。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翻书声停了。阿砚屏住呼吸,听见明澜轻手轻脚走过来,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次,师兄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脸颊,没有像往常那样慌忙缩回去,只是停顿了一瞬,带着点犹豫,又轻轻收了回去。

      脚步声退回外间后,阿砚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木纹。他忽然想起死亡CG里那行血色的字——“死亡不是终点,是重新选择的开端”。

      或许,他要选的从来不是如何避开死亡,而是如何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牵住那些不想失去的手。

      第二天一早,明澜和任自闲准备下山。阿砚站在门口送他们,看着明澜将青砚剑别在腰间,忽然开口:“师兄,带点火阳散。”

      明澜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任自闲凑过来,拍了拍阿砚的肩膀:“放心,有你大师兄在,出不了岔子。等我们回来给你带糖人!”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时,阿砚才回到药庐。他坐在药案前,看着明澜没捣完的药草,忽然拿起药杵,学着师兄的样子慢慢捣起来。

      石臼与药杵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药庐里回荡,阿砚看着药草渐渐碎成粉末,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笃定——

      这次,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

      而他,也终将在这个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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