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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医谷迷雾 ...

  •   黑衣小厮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楼下的喧嚣便陡然拔高,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在铁锅里反复摩擦,刺耳得让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婉儿下意识攥紧了药囊,指腹触到里面银针的棱角,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慌。

      “楼主,要不要……”秋菊的话音未落,就被枫凌月抬手打断。

      红衣楼主指尖捻着枚葡萄,果皮被她掐出道细纹,紫红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白狐裘上,像落了点碎血。

      “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场。”她忽然笑了,眼尾的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妖冶的光,“敢在红楼动手,总得有几分底气。”

      话音刚落,楼梯口就传来重物滚落的闷响,紧接着是声短促的惨叫,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林墨耳尖微动,听出那声音正是方才领命而去的黑衣小厮。他下意识将苏婉儿往身后带了半步,目光扫过房间四周——墙角的落地罩雕着繁复的缠枝纹,看似严实,缝隙却足以藏进一个成年人;博古架上摆着尊青铜鼎,三足粗壮,底下说不定就压着暗门的机关。

      “看来是冲我来的。”枫凌月慢悠悠地起身,红衣下摆扫过榻边的铜鹤香炉,带起一阵香灰。

      她随手将那枚捏烂的葡萄扔回果盘,汁水溅在旁边的蜜饯上,“秋菊,带苏姑娘去偏厅避避。”

      秋菊应声要走,却被苏婉儿挣开:“我不走!师兄在哪,我就在哪。”她虽害怕得指尖发颤,却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鬓边银蝴蝶的碎钻在颤抖中闪闪烁烁,“而且我是医者,万一有人受伤……”

      林墨心头一暖,刚要说话,就见枫凌月挑了挑眉,眼中竟多了几分兴味:“倒有几分骨气。也罢,留下来看看也好,省得说我红楼待客不周。”

      她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

      木屑飞溅中,五个黑衣蒙面人鱼贯而入,手里的弯刀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为首那人身材高大,腰间悬着块虎头令牌,令牌上的鎏金猛虎在阴影里张牙舞爪,竟与红楼门楣上的戾气有几分相似。

      “枫楼主,别来无恙。”蒙面人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交出那东西,饶你不死。”

      枫凌月歪了歪头,红衣随着动作漾开,像朵骤然怒放的曼珠沙华:“我当是谁,原来是北境来的虎爷。怎么,上次在赌桌上输了只眼睛还不够,今儿想把另一只也留下?”

      为首的蒙面人猛地攥紧刀柄,指节泛白:“休要胡言!快把《白囊经》交出来!”

      林墨心头一震——原来这些人也是为了残卷而来。

      他不动声色地往枫凌月身边靠了靠,指尖已摸到怀中的银针,针尾的倒钩在布料下硌得慌。

      “想要?”枫凌月忽然笑出声,笑声清脆得像银铃,却让蒙面人齐齐后退半步,“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她突然抓起案上的鎏金砚台,手腕一翻就朝为首那人砸去。砚台带着破空之声,眼看就要砸中面门,却被那人挥刀劈开。

      碎裂的砚台溅出墨汁,在白狐裘上染出点点黑斑,像极了溅落的血滴。

      “动手!”蒙面人一声令下,四把弯刀同时朝枫凌月刺来。

      刀锋划破空气的锐响里,林墨忽然发现这些人的步法很奇特——左脚落地时总比右脚重半分,膝盖处的关节似乎有些僵硬,像是受过旧伤。

      就在刀锋即将及身的瞬间,枫凌月的身影突然一晃,红衣如鬼魅般掠到博古架旁。她抬手推倒架上的青瓷瓶,碎片飞溅中,竟从瓶底摸出柄软剑。

      剑身极细,缠着金丝,展开时发出龙吟般的轻响,在她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剑花,正好挡住从左侧刺来的弯刀。

      “好功夫!”林墨忍不住低赞。他原以为这红楼楼主不过是个擅长算计的富贵闲人,却没想到身手如此利落,尤其是手腕翻转的弧度,柔韧中带着股狠劲。

      苏婉儿已趁着混乱躲到梨花木桌下,从药囊里摸出几粒解毒丹攥在手心。她看见有个蒙面人被软剑划破胳膊,伤口处迅速泛起黑紫,显然剑上淬了毒,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缠斗中,为首的蒙面人突然改变方向,弯刀直取林墨:“先杀医谷的人,断她左膀右臂!”

      林墨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刀锋的瞬间,扬手甩出三枚银针。银针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钉在蒙面人的膝盖穴位上。那人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膝盖处的旧伤被牵扯,疼得他额头冒汗。

      “多谢林公子。”枫凌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林墨回头,正撞见她软剑横扫,割断了另一个蒙面人的咽喉。鲜血溅在她的红衣上,竟分不清是新血还是原本的颜色,只觉得那抹红越发妖异,像要滴下来似的。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那个被银针钉跪在地的蒙面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黑瓷瓶,狠狠砸在地上。

      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硫磺味,林墨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像是被堵住,呼吸骤然困难。

      “师兄!”苏婉儿的惊呼声从烟雾那头传来,带着哭腔。

      还未等林墨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浓烟渐渐散去时,他看见那五个蒙面人都倒在地上,为首的虎爷被软剑钉在梁柱上,蒙面布被血浸透,露出半张狰狞的脸——左眼眶是空的,只剩下个黑洞洞的窟窿,右眼里满是惊恐。

      而枫凌月正站在尸体旁,软剑上的血珠顺着剑尖往下滴,在白狐裘上砸出朵又一朵深色的花。她抬起手,用袖口慢条斯理地擦着溅在脸颊上的血点,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拂去灰尘。

      “楼主……”秋菊扶着脸色发白的苏婉儿从偏厅出来,看到满地狼藉,声音有些发颤。

      枫凌月没回头,只是指了指虎爷腰间的令牌:“看看他的令牌。”

      秋菊上前取下令牌,翻过来看了看,脸色骤变:“是北境王的私令!令牌背面刻着‘玄’字,是玄字营的人!”

      林墨心头剧震。北境王拥兵自重,与南国朝廷素来不和,玄字营更是他麾下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据说从未失手,他们怎么会盯上《白囊经》?

      “看来这残卷的分量,比我们想的要重。”枫凌月将软剑收回鞘中,剑身入鞘的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林公子,现在你还觉得,治不好秋菊,我会轻易把残卷给你吗?”

      林墨这才明白,方才那场打斗,既是示威,也是试探。他定了定神,走到秋菊面前:“秋菊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我需要知道你中毒的经过,还有当年的外伤……”

      秋菊看了眼枫凌月,见她点头,便领着林墨往内室走去。苏婉儿想跟上去,却被枫凌月叫住:“苏姑娘留步,我有话问你。”

      内室比外间安静许多,空气中除了沉水香,还飘着淡淡的苦艾味。秋菊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平静的脸,只是在提到往事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攥紧梳妆台上的玉梳。

      “我中的毒叫‘蚀骨散’,每月十五发作,发作时五脏六腑像被虫蚁啃噬,疼得恨不得去死。”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至于外伤……是三年前从悬崖上摔下来时留下的,断了七根骨头,左腿的经脉也断了,能活到现在,全靠楼主的药吊着。”

      林墨掀开她的衣袖,果然看到手臂上有圈淡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他又让她伸出舌头,舌底的瘀青深得发黑,显然是中毒已久的迹象。

      “蚀骨散需要以七种毒物炼制,其中最关键的一味是‘腐心草’,只生长在北境的寒潭里。”林墨沉吟道,“至于你的腿伤,经脉断裂时间太长,就算用针灸和药浴,最多也只能恢复三成力气,怕是再也不能像常人那样行走了。”

      秋菊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铜镜里的人影忽然模糊起来。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知道……楼主早就告诉我了。”

      林墨看着她镜中的倒影,忽然想起三问时她的眼神。那些平静之下,藏着的或许不是麻木,而是早已接受命运的无奈。他叹了口气:“不过你也别灰心,我会尽力找到缓解毒性的法子,至少让你发作时不那么痛苦。”

      秋菊转过头,眼眶微红,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多谢林公子。”

      两人回到外间时,正看到苏婉儿拿着支银簪,小心翼翼地挑开虎爷的衣襟。枫凌月坐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那枚虎头令牌,见他们进来,抬了抬下巴:“苏姑娘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苏婉儿举起银簪,簪尖挑着块小小的丝帕,帕子上绣着半朵寒梅,针脚细密,与她药囊里的帕子竟有几分相似。“这帕子的料子是医谷特有的冰蚕丝,而且这绣法……”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是我师父独有的‘双面绣’。”

      林墨接过丝帕,指尖触到冰蚕丝特有的凉意,心猛地一沉。冰蚕丝是医谷后山特产,寻常人根本得不到,而双面绣更是他师母的绝技,师母去世后,就只有师妹苏婉儿学会了皮毛。

      “这玄字营的人,怎么会有医谷的东西?”枫凌月的声音带着探究,“林公子,你确定你们来红楼的事,没有告诉过别人?”

      林墨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想起临行前,谷主特意嘱咐他们要秘密行事,不得声张。可这帕子……难道谷里有内奸?还是说,师母的死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秋菊忽然指着虎爷的尸体:“楼主,你看他的后颈。”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尸体后颈处有个淡青色的印记,像是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花瓣边缘的纹路诡异而熟悉——竟与苏婉儿药囊里那株忘忧草的叶脉一模一样。

      “是‘莲心堂’的人。”枫凌月的脸色终于变了,“三年前覆灭的那个邪教,据说他们炼药的法子,就源自《白囊经》的残页。”

      林墨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北境王、玄字营、莲心堂、医谷的内奸……这些线索像乱麻一样缠在一起,而线头,似乎都系在那卷《白囊经》残卷上。

      窗外的残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房间里的烛火突然摇曳起来,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枫凌月站起身,红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看来这残卷不仅能救人,还能招鬼。林公子,现在你还觉得,治好秋菊只是为了换残卷吗?”

      林墨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苏婉儿苍白的脸上,又扫过秋菊平静的眼眸,最后定格在枫凌月那双藏着锋芒的眼睛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因凝重而低沉:“楼主,治病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但我现在更想知道,三年前秋菊姑娘坠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和慌乱,像是被人戳中了最隐秘的伤口。

      枫凌月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走到书架前,取下最上层的一个瓷瓶,倒出粒漆黑的药丸:“想知道答案,就得先让她记起来。这是‘醒魂丹’,能解百种迷药,也能……唤醒被尘封的记忆。”

      药丸在她掌心滚动,泛着幽幽的光,像是某种不祥之物。

      苏婉儿下意识地抓住林墨的衣袖:“师兄,这太危险了,强行唤醒记忆,会伤了她的神智……”

      “要么记起来,要么一辈子被毒性折磨。”枫凌月将药丸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秋菊,你选哪个?”

      秋菊看着那粒药丸,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铜镜里的她,脸色苍白如纸,可那双眼睛里,却渐渐燃起了一点微光,像寒夜里的星火,微弱,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血色黄昏,悬崖底的野狗在嘶吼,有人提着灯笼走来,红衣如火焰。她说:“想活,就握住我的手。”

      如今,还是这个人,将选择的权利递到她面前。

      秋菊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那粒药丸,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送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灼热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燃烧的药炉、染血的白褂、悬崖边伸出的手……还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喊:“快跑!别回头!”

      “啊——”她痛得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抓着头发,指缝间渗出鲜血。

      林墨立刻上前按住她的穴位,试图缓解她的痛苦,却被她猛地推开。秋菊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瞳孔涣散,嘴里胡乱喊着:“是他……是他推我下去的……他要抢《白囊经》……”

      “是谁?”枫凌月追问,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秋菊的目光在房间里乱扫,最后定格在林墨身上,眼神突然变得惊恐而怨毒:“是你……是医谷的人!”

      林墨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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