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狼气质》叙昙

9、第9章

　　跌落在地的玻璃瓶惊动狼王，当沉睡的兰戚骤然睁眼，美工部里，陶青刚刚结束手里的工作。

　　晚上八点整，陶青偷偷解决一顿夜宵，顺着围脖动态上的红点摸进了头狼气质第四篇更新，慢慢滑到篇末时，两颗疲倦的眸珠睁得醒亮。

　　“不对啊襄襄，檀狼是体寒狼还是保守狼，干嘛防贼似的裹这么严实？襄襄你糊涂啊！”

　　声音大得就差喊出来，程襄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头，檀狼的冰箱照映入眼帘。

　　严格意义上讲，是被她成功修改过的底图。

　　灰蓝色的立领外套，锁出男人延颈秀项，蓝色抑菌光溢出冰箱，衬得檀狼面庞皓质呈露。

　　然而再美丽的画面此刻都喂不饱读者，因为和预想中的新鲜出浴图不符，反被读者戏称“冰箱锁鲜图”。

　　一时间，埋怨檀狼和埋怨画师的声音占据了评论区的半壁江山。

　　[酸奶自由：哼，圣洁狼罗敷，我记住你了。]

　　[比奇堡壮士：前面还是短袖来着，怎么忽然就穿外套了，衣领还拉这么高。呜呜，还我新鲜出浴狼。]

　　[干脆面：用荤香的题材做全素的饭，铺垫半天你就给我们看这个，饿饿，罚你喂我们吃顿好的。]

　　[酥皮可颂：作者求生欲好强，不过，咱饭香走的是清水路线，想吃肉饼的请礼貌退出。]

　　[福楼拜：圣洁狼?有点意思。/幽默.配图/]

　　[小泡芙：冰箱光分割空间，整体画面又美又清凉，还是蛮喜欢的。]

　　有过对披血簪花图改稿失败的经验，比起大幅度删改，这次程襄选择微调，抹去了玻璃汽水存在的痕迹，顺便给檀狼加绘外套。

　　借用灰狼视角据实修改，也由此掌握了替换剧情的逻辑所在。

　　篇末图能修改，意味着叙事的主动权还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一来，没落到读者好评的那点愁思，在保住了主动权的安慰下，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陶青发出唔唔的声音，程襄挪开捂着她嘴唇的手，回过神来才发现，美工部闹腾腾的，陶青的喊声并未激起多少水花。

　　一改往日安静赶稿的形象，众人正商量着准备周边素材。

　　陶青拍拍她的手，“管他体寒狼还是保守狼呢，反正我看你这样画也挺酷的。不过襄襄，赶更新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了，这波周边定制很难得，不要轻易错过了。”

　　公司最近动作很多，除了向麦乐约了一波周边定制，还和星跃名创达成了合作意向。

　　星跃名创是国内知名的自有品牌综合零售商，最近要推出一些联名产品，程襄在群里的意向名单里，顺利找到了头狼系列。

　　联名活动通常包含赠送周边，小到精美贴纸，大到玩偶公仔，都是吸纳商业流量的营销手段，而对以程襄为例的新秀画师们而言，绘制周边素材，是她们都不会错过的重要工作。

　　结束晚班时天已擦黑，商业街附近依旧热闹，程襄和陶青下班后简单逛了逛，各自咬着雪糕走在街上。

　　稍候，陶青凑到耳边，“……话说襄襄，你真的不考虑出点福利图吗，藏在特典篇里放送也行。”

　　程襄抿唇，想起网上刷到的违规被封号的种种见闻，“别吧。我可不想被老板约谈。”

　　路上汽车尾灯朦胧拉远，咖啡馆飘出点给挚爱的歌，带着醺醉的晚风轻盈拂面，偏偏就是此刻，推背感骤然袭来，程襄趔趄向前，密集的车辆鸣笛声撞入耳膜——

　　霓虹灯光幕天席地，先于熟悉感到来的是一阵颤栗，快得连眨眼都来不及的瞬间，某道身影疾驰消失，身后陶青斥骂。

　　“骑车不看路的吗，仔细哪天摔个狗啃泥！”

　　“现在的学生真是的，下个晚自习赶得跟什么似的，连人行道都敢这样闯。”

　　陶青回头，对上程襄一副惶恐眼神，担忧道，“你没事吧。”

　　雪糕掉在地面，雪白的奶糕和尘土滚在一起，仿佛还逗留着刚刚那场惊心动魄。

　　“没，没事。”

　　程襄眼神蔫蔫，这种面对失控的紧张被动，使她顿时后知后觉，在掌握叙事主动权的背后，其实某些事情早已失控。

　　刚刚帮她脱险的陶青，看她望着雪糕沉默住，劝她不要难过，“别难过了襄襄，咱们回去重新买，买两根，买它个七根八根，吃到腻，就不会遗憾它被糟蹋了。”

　　程襄被逗笑了，“那我大概会病给你看，不喝几吨热水救不活的那种哦。”

　　“喝，把整层茶水间喝个遍。”陶青挽住她，“到时候我就背着你满层楼跑，然后，让老板亲自来慰问劳模。”

　　喧闹敞亮的街道前，程襄和陶青相视而笑。

　　关于周边定制的素材，美工部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工作持续数天时间，除了从现有漫画里简单截取一部分交稿，偶尔涉及新的创作。

　　出差回来的齐瑞贸然出现时，程襄正握着笔刷轻轻点涂。

　　桌面散落几张图稿，除掉某些徽章图采用抓眼的多巴胺配色，其余遵照原著画风。程襄气质清静，落笔规规矩矩，齐瑞观摩她笔下这只汉堡狼玩偶，不禁出声。

　　“对自家狼都这么狠？”

　　芝麻灰的狼变成汉堡夹心，趴在面包片中间，歪着舌头憨憨闭眼，俨然凉了好一阵了。

　　程襄顿笔抬头，旁边，提着药房塑料袋的青年颔首致意。

　　听到附近飘出的尊敬称呼，程襄便明白，她大概是见到了传言中，那位换个灯泡都要三家公司竞标报价的老板齐瑞。

　　青年头发漆黑，露出洁净前额，一件棉短袖套在身上，松弛斯文的样子，一扫访谈当天衬衣西服的干练形象。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程襄笔尖敲了敲屏幕里的夹心狼，轻松把话扯圆。

　　“不是我家狼成员哦，或许是位隐藏款角色呢。”

　　“这样啊，那我浅浅期待一下。”

　　熟悉的嗓音飘到前座，张荞春摘下降噪耳机回头，果然看到那副曾经仰在办公椅前，提议她改掉画癖失败后，便轻拿轻放不再过问的年轻面孔。

　　看出他短暂没有要走的意思，张荞春笑起来，“齐总是有新指教了吗，咱们画师饭香风评很好，恐怕用不着您费心了呢。”

　　齐瑞眼皮微抬，年纪轻轻，讲话却一副熟龄人士的威重，“你不用对我这般如临大敌，张荞春。前段时间，舆情处理得不是很好吗？”

　　张荞春听出深意，那段出自他的访谈语录犹言在耳，连忙撇开脑袋，藏起微微红温。

　　听到齐瑞表达来意，欲就前天晚上的更新约谈程襄，张荞春转过身，出于顾虑，开口替她博了把美誉。

　　“我不改画癖，就好比程襄不会因为读者顽缠，就越过雷池去踩红线，二者是同样一个道理。”

　　“她最新两期的更新我看过了，剧情线处理得很好，我很意外，也很惊喜。她能一如既往控制住节奏，同时，面对索要福利的痴缠不轻易动摇，剧情与画面都处理得不错，可见核心有多稳定。”

　　“这样优秀的姑娘，哪里需要通过指教来干涉创作呢，对吧？”

　　齐瑞静默不语。

　　程襄：感动……
　　陶青：不自觉搓了搓杯壁……

　　两人对上眼神，实现无障碍沟通：好在没画有的没的。

　　程襄抓紧圆场：“要的要的，前辈的指教和老板的指教我都是要的。”

　　联想起冰箱锁鲜图画面，齐瑞眼神含笑，定定瞥来。

　　“那就……期待继续保持？”

　　程襄频频点头：“好的，继续保持。”

　　总裁层窗光明亮，齐瑞取出钥匙捅开锁眼，啪嗒一声开灯，瞳线骤缩后很快适应光线。

　　忽略掉购物袋里的跌打损伤药和棉签，他先给自己调了杯拿铁，然后好整以暇地，撕下一张半透明创口贴贴在了喉间。

　　薄薄奶泡封不住醇厚的香，他颔首埋在氤氲热气里，把热拿铁喝完，喉骨里压抑着一声满足的喟叹。

　　张荞春的赞赏使他陷入一阵深思熟虑，男人握起手机点进围脖，重温两天前那则狼漫画更新。

　　出浴的檀狼湿漉漉的，短袖轻薄，偏偏被一块完整的海盐铺碎在画面，看不清细节，只依稀可辨结实臂膀。再往后，冰箱抑菌光照亮檀狼得体的全貌，齐瑞翻看手机，被一条评论博取到注意。

　　点开回复明细。

　　[饭香回复干脆面：可是我觉得这样已经蛮欲的呢。]

　　齐瑞：“……”

　　完成了汉堡狼图绘的程襄，并不知道刚刚得到荞春姐一番高尚品评的自己，两分钟不到，就在老板面前露出了破绽。

　　她窸窣一顿忙活，提交完整套周边素材，眼看时间还早，马不停蹄就开始动笔新的篇章。

　　象征愤怒的情绪气泡悬在姚斯头顶，一道拳击扫出速度感，程襄手腕微动模糊部位，暗巷里，姚斯手掌挥出残影，把不知名豹徒一把塞进单车轱辘里。

　　豹徒恨恨咬牙：“豹哥都已经被你们带走了，怎么就不能放过我们！”

　　“少来博同情。”姚斯扬起脸，蓬松发丝轻拂，眼底燃起一点猩红。

　　“接连盗窃三家珠宝，这样劣迹斑斑，你说要不要放过你们？”

　　说完抖出一张名单。

　　“豹三，豹四，豹霸，豹……”姚斯放弃念下去，眼神隔空描过众人，“好好的新人类不做，偏偏到处趟雷，今天你们，全都得回去接受管控。”

　　豹徒们或坐或躺，都是当晚从明珠商场逃出来的家伙，战战兢兢盯着接近控场的两头狼，知道此刻若是轻举妄动，也得被怼进车轱辘里强行驯服。

　　罗敷拍拍裤腿的尘土，赶在后勤组的人获讯赶来善后之前，解决掉最后两个暴起反抗的家伙，瞥一眼嵌在车轱辘里的人，示意姚斯。

　　“怪碍眼的，把他抠出来吧。”

　　姚斯挑眉刚要拒绝，迎面瞥见罗敷脖颈时迟钝了一秒，不知这人何时被豹徒弄伤，还趁机给自己喉骨贴了块伤药。

　　姚斯笑起来。

　　“不至于吧二哥，伤疤是胜利者的勋章，把自己照顾得这么精致是做什么？自从成为新人类，咱们已经没有了身为兽类猎艳的需要，三弟帮帮你，一起展露胜利的勋章。”

　　罗敷挥开了他的手，冷冷拨通通讯，催促接手人员。

　　姚斯就迟疑住了。

　　檀狼西裤笔挺熨帖，一手抄兜面着光站，一场恶战下来，连衣裳的褶理都依旧美观，哪怕等得不耐烦，也能窥得一点肖似狼王的典雅的影子。

　　虽然自己也依旧体面，但想到那条醒目的药贴，姚斯这就迟疑住了。

　　后勤组很快到来，把所有被驯服的豹徒带离现场。

　　无人注意的角落，姚斯思索片刻，掀起衣角，对准自己腹肌上再不拍就要结痂了的伤口，若有所思摁下了拍摄。

　　[喀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