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无香》负明烛

2、海棠春色

　　他驻足在海棠树前，娇嫩的花骨朵衬的他更加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眼中倒映着春日的亮光，观赏海棠花的学生不少，可周围的人群似乎都消散不见，只有他站在世界的中心，柔软的花瓣落在肩头，他用手捏起，花瓣随风漾动，张开指尖，落在手心，飞在空中，飘进宋今棠的心。
　　她静静站在原地，面颊染上粉晕，如海棠春色。手不自觉的握紧，指尖掐进肉里。余时不在乎什么男色，只是从那天起，发觉自己的朋友对这位叫关海的学长有种某种特殊的情感，余时比宋今棠自己都知道，她喜欢他，她看他的眼神中牵起一丝笑意，绵长而不舍，眼底闪烁着春色，整个人遇见他时的状态，也如久旱逢甘霖，春夜中无限延伸的梦。
　　眼看着关海移动脚步，余时掐准时机拉过宋今棠，就像婉婉少女逛春园，身姿曼妙，无尽烂漫，那种不可言喻的少女气息。“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宛若满园春色中两枝待放的海棠，目光回转游移不定，似乎等待着什么。
　　“宋今棠？又见面了。”关海突然开口，声音清冽，吓得宋今棠犹如惊弓之鸟，微微颤抖的肩膀，下意识抓紧的手，讪讪的笑了笑，“你…你好。”日光揉碎在关海眼中，温柔地要流淌出来，气氛不太对味，方瑜莫出场，“怎么还不去吃饭，在等我吗？”余时一愣，糟糕，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设计环节里没有这一趴“是啊，学长这是要出校门吗，好不巧啊，我们先走了啊。”
　　宋今棠一手托腮，一手握住筷子戳着饭，一脸索然无味“这样糟蹋饭是要遭天谴的啊。”方瑜莫打完汤回来“不就是没表现好嘛，只要他还在这个学校一天，就有机会。”
　　春和景明，海棠花瓣亲吻着脸颊，冬日序曲缄默在时光的长廊里，日光和风流淌在一起，吟咏着春歌。宋今棠请假去传达室拿药，微风轻轻起，她沿着小路一路走，发觉间依然站上了追日桥。抬头瞬间，瞳孔微颤，“是…他…”杨柳勾勒出风的形状，眼眸间春潮荡漾。“回头，还来得及…”宋今棠转过身准备去车棚躲一躲，“宋今棠。”一字一顿，落在她心上。“我应该没记错你的名字吧。”宋今棠抿了抿嘴，又转过来看着他，局促不安。“没…没有。”一切都不好说，一切都不知如何说起，好像感情变复杂后，就不能直面他了。发丝抚动脸庞，撩拨着乱撞的心。“你这是要去传达室拿东西，正好，一起？”询问的语气，可宋今棠却不知道如何拒绝。
　　旖旎的春光转瞬即逝，清晨的雨露顺着叶片滑落入土，雾气氤氲而绵密。
　　宋今棠回班时余时还没睡，刚坐下，不远处就传来“吱吱”的老鼠音，不回头看都知道是谁等她收拾完桌子准备回头时，余时已经瞬移到宋今棠桌边了，“吓我一尿。”送了个白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余时架出去了“轻点，大家都睡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实交代，这么晚回来。”说着装模作样撸起袖子，佯装要将宋今棠缉拿归案。宋今棠又配合“余捕快”当起了犯人，“小的…小的去门口拿快递了，大人恕罪啊。”
　　“你不是拿药吗，你爸妈寄顺丰发过来的啊。”
　　“不是我的，关海的，我拿完半路遇见，准备开溜，就被喊住了。”
　　“我的天哪，多大的快递啊，要两个人拿。我打包票，这哥们喜欢你。”余时碎碎的笑着。
　　“我去睡觉了，哼哼，讨厌你。”宋今棠装作嗔怪的模样。
　　“又讨厌我了，我给你制定一份详细的计划。”余时揪着宋今棠的衣角，试探性地问了问“不说话就当你默许了啊。”
　　另一边的习禹程也捉住了正在拆快递的关海。平时关海都拿他当狗使，今天破天荒的自己去。
　　关海正站在走廊上，阳光将衣服蒸出淡淡的松烟茶香，温暖中又带着一丝清冷。习禹程环着手臂，倚在门框上：“什么意思，代替我了呗，感情淡了呗。”
　　关海拆开快递盒子，扔给习禹程，“再瞎放屁，大嘴巴抽你。”关海看了一眼证书，“啪”一下又合上
　　“怎么垂头丧气的，你觉得她不是？”关海背靠栏杆，低头看着地砖出神“没有的事，没好意思问，感觉不太好。”
　　习禹程走到他身旁，手臂架在栏杆上“算算年纪，差不多了吧，不能吧，我看那照片儿挺像的。”
　　关海勾了勾嘴角“可能张开了，清秀了，没有小时候看着那么可爱了吧。”
　　习禹程：“现在看着也挺可爱的啊。”
　　关海额角一跳，扭过头盯着他，“我发现你这人特较真，别这样看着我，怪阴森的。”
　　窗外春风拂槛，枝桠喧嚣，绿茵斑驳。
　　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大雨滂沱，满身泥泞的他缩在巷子里，一旁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垃圾堆堆放着，逃窜着的是和他一样苟延残喘的爬虫。
　　父亲生意挫败，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关庭带在身边，年仅八岁的他被欺骗着扔在乡下，原本温雅贴心的小男孩，又从何时起变得自卑潮湿。
　　本该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外婆给他钱出买醋，做他爱吃的糖醋藕带，走到半道被渔阳镇西头的一群不上学的初中混混李志拦住了，“野种，又去哪儿啊。”
　　小关海攥紧衣角，低着头不说话。李志一手插兜，伸出另一只手，在小关海脸上拍了拍“说啊，这次又帮你那个瘸子好外婆买什么呢。”
　　李志挑着眉，开始摸索着他衣服口袋，小关海往后退了几步，眼里泛起泪花。
　　“不…不要…”两只小手捂着口袋。
　　李志瞪了他一眼，“拿来。”
　　说着一把扯过他的口袋，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捏在手里打量着。
　　谁知今日的小关海不同往日，扑上去拉住李志的手臂，拉扯着：“还我，你把钱还我。”
　　李志眉头一皱，一把甩开，“要死了，你疯了今天，还敢上手抢。”
　　似乎有些被激怒了，拉着小关海进了一旁的巷子：“本来今天心情好，不想揍你的，谁知道你找抽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满身污泥的他被突如其来的雨水冲刷着，冲去了身上的泥尘，冲破了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他低声呜咽着。
　　他从来都没有告诉外婆，不想让她担心，不想让她收拾这个烂摊子，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你可以，你可以……
　　这么狼狈的模样竟然被两个人同时看见，一高一矮挡住了雨过天晴后微弱的亮光，小关海抽了抽鼻子，将脸埋进手臂里，等待着两人的下一步动作。
　　一个小女孩蹲下，用细细软软的声音安抚着他，“我叫棠棠，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扎着两只小辫儿歪歪头问到。
　　关海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微张着嘴巴，就这样看着小女孩。
　　“你不要哭了，我给你吃糖好不好。”眼里含笑，看不出一点虚假，小关海听完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啪嗒啪嗒直落。
　　小女孩递给他一张照片，“我外公是这里的大老板，你给坏人看，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好一个猫假虎威。
　　小女孩走了，他看着照片，有些无奈，小小的心似乎有了第一次悸动。
　　再后来他就被接回去生活了，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但心里像是缺了一块，霍霍的漏着风。
　　直到高三那年，再一次遇见了那双流光似水的眼睛，世间缘本如羽，你却成了我青春里的阳春白雪，让我为你沉沦。心里陡然延伸起的枝头，也能在冷秋，开出盎然的花。
　　三月海棠开得正盛，那是属于海棠花的春天，你是我的春天。
　　“阿嚏…”宋今棠推开门踏出一只脚，凉意就像电流似的，通向全身。
　　“你怎么穿这么点儿啊，这个卫衣带上，冷了就套起来。”今淑敏手上拿着一叠建筑图稿放进文件袋，穿着居家服站在玄关处，“你不要感冒喽，有句老话叫‘春捂秋冻’晓得啦。”今淑敏捋了捋宋今棠额前的碎发。
　　“走吧，早上有课，送送你。”宋正源拿上电脑包，俯身亲吻了一下今淑敏。
　　“我的天，又是老钱风，要不是你身材好，真没法儿看。”宋今棠将书包甩给宋正源“难得啊，今天有人送我上学。”
　　宋正源轻笑，“还笑话我，你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学生呢，穿的这么幼稚，袜子还带花边。”
　　“这么就没遗传我的身高呢，你妈妈也不矮啊，智商也不行，不知道随谁。”说完还叹了口气，气的宋今棠一个箭步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校门口车来车往，鸣笛声混杂吵乱，车被卡在转弯口，有一下没一下的向前龟速移动着，宋正源手指落在仪表盘显示器上，轻敲着。宋今棠并不着急，摊坐在后座上，下半身恨不得钻进驾驶座。
　　宋正源看了一眼后视镜，“棠棠坐正了。”宋今棠手里捧着的月刊平摊在腿上，目光正巧透过挡风玻璃锁定上下车的关海，风吹乱了他前额的刘海，微微偏头，逆着风。背起书包，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拉开车门，躬着背拿出一件外套。
　　宋今棠装模作样的挤在手扶箱上，左手紧紧扒着座椅靠枕，眯着眼看着路况：“那个啥，我自己下车走过去吧，这也太堵了。”还没等宋正源反应，人就挤进人流中。
　　宋今棠快速走着：死腿快走啊。“奇了怪了，人才站这儿的。”宋今棠睁圆了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
　　“早上好啊，宋今棠。”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又像是淬了冰，有些发哑。
　　宋今棠心虚极了，她只想跟在身后偷偷看几眼，怎么就迎面撞上了呢，该死的腿。
　　没有人告诉她，她受的惊吓时，头顶的碎发会“嗖”一下竖起来。关海有些笑得发抖“是不是吓到你了。”看着眼前这只香香软软的小猫，关海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书包带子。
　　关海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条，晃了晃，递给了宋今棠，“这是我的□□和微信，我不知道你用哪个，就都写下来了。”
　　宋今棠接过纸条，怔怔的看着，又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关海，弯弯的眉眼，温柔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