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驯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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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只是个虚名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在莉莉丝头上只觉重如万钧。
瑟希的身体上下抖动了一下，下坠的错觉让莉莉丝的心脏猛地失重，进而涌上一股怅惘的情绪。
女巫只是个虚名吗？
此时此刻，是女巫审判后的第三百年。
在教堂上空，天使俯视着这片大地，对女巫说，那只是个虚名。
如果，如果天使是这么想的，那冲天的火焰、不屈的呐喊、痛苦的尖叫又意味着什么？
根本没有意义吗？还是因为是她们，所以她们的死亡是没有意义的？
莉莉丝听到耳畔一阵轰鸣，感到脸颊滑下了泪水，她听到自己的啜泣声。
模糊间有一个身躯阻挡了视线，她抬头，眼前却是一片黑暗，灼热的胸膛把她湿漉漉的呼吸闷在两人之间。
她知道，这是巴菲罗斯。
但莉莉丝觉得她不应该哭泣，即使是哭泣，也不能沉默，她想大喊大叫，她想说话，她应该对天使说点什么。
她一把推开恶魔，瞪了他一眼：“快、快喘不上气了。”
莉莉丝的声音软绵绵的，却带着一种树木的挺拔劲。
莉莉丝的眼畔晕红一片，却像熊熊燃烧的烈火。
巴菲罗斯看呆了，也许是因为她太漂亮，连晶莹的泪水都像珍珠。恶魔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巫，即使是前世的莉莉丝，也从未展露出这副神情。
可是恶魔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不应该用“漂亮”来形容莉莉丝，应该是美才对，这种美即使是莉莉丝有一只眼睛或两个嘴巴，都丝毫不会改变。
莉莉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严肃回答道：“那我拒绝，现在没有光明阵营才是更好的。既然光明神已经殒落，就不要让女巫审判的悲剧重演。”
霍索恩似乎被她震住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莉莉丝没有停下：“还有，女巫现在也不是个虚名。如果天使是这么认为，光明神是这么认为，为什么学校不是这么认为，教会不是这么认为呢？被誉为人类心脏的凯尔王城，学校里有多少女性呢？那些女性又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呢？这些难道可以被轻轻揭过吗？”
莉莉丝吐出这么多话，内心却平静下来，她以一句话终结了霍索恩的念想：“我觉得不可以，所以我不会轻轻揭过。我会想办法，但不是用你们那种方法的。”
霍索恩轻轻叹息一声：“原来您是这么想的，不愧是圣女大人。”
巴菲罗斯梗起脖子，发表他的不满：“喂，你这大鸟人，干嘛绕过我啊？我好歹也是个恶魔，能和你们干上一架。几百年过去，你们的力量也削弱不少吧？当初一见面就开打的家伙，居然开始话疗环节了，看来神殿被锁真是让你们安分不少啊。怎么样，被自己神父锁的感觉肯定很不错吧。”
莉莉丝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家伙似的，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巴菲罗斯。
她内心忍不住吐槽道，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啊，这时候还敢挑衅，巴菲罗斯，我敬你是条汉子。
巴菲罗斯转头对莉莉丝眨了眨眼睛，做出一个口型，然后朝更开阔的地方飞去。在泪水晕染开的视野里，莉莉丝并没有看清，只知道恶魔张大嘴巴的样子好滑稽。
霍索恩听了这话，危险地眯起眼睛，头顶的金色光环一闪一闪，召集天使对巴菲罗斯进攻。
一阵刺眼的白光中，巴菲罗斯惨叫声不断。
天使围成一圈，判罚似的劈下一句句话。
“对光明神大人不敬！”
“对圣女大人不敬！”
“损坏神殿财产！”
“摸我的胸不认！”
这最后一句颇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
莉莉丝没眼看，小声朝瑟希吐槽道：“他就那么冲出去，还以为自己是个厉害角色呢，结果被一顿揍，真是，唉。”
瑟希第一次在巴菲罗斯的事情迟疑了，内心无比复杂，语气诚恳道：“巴菲罗斯，其实……有时候也还行吧。”
莉莉丝震惊，她抱着龙的脖子朝前探身，扭着头，企图从下到上窥到龙的神情。
但是瑟希朝另一边扭头，欣赏着巴菲罗斯被暴揍的惨样，心里无比畅快。
瑟希一低头，直直对上莉莉丝灼灼的目光，于是她轻咳一声道：“当然，最厉害的还是你啦，小女巫。”
莉莉丝这才收回自己荡在外面的大半个身子，虽然知道瑟希在敷衍她，但是她的心底忍不住开心得冒泡。
冒泡的莉莉丝把手揣进内兜里，掏出崭新如初的怀表，是时候轮到自己上场啦。
莉莉丝向上抛起怀表，顷刻间所有人都为之静止。
呼啸的风声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跑来，时空在天地间划开一道裂痕，呼唤着迷路未归的旅人。
一片惨白中，爱琳和恶魔摆好一个“姐妹连心，其利断金”的造型，闪亮登场。
莉莉丝点点头承认，真的很闪亮，闪亮得她不忍直视。
战意正浓的天使和恶魔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久久地停滞着。他们的眼神无比清澈，仿佛他们的大脑也因此呆滞住，只能追随着这个拉风的出场。
浓云散去，淡蓝的天远远的，阳光为女巫和恶魔们的造型描出一层金边。
时空的错误被修正，裂痕在转瞬之间痊愈。呼啸的风声被封存在怀表里，落在爱琳掌心的瞬间就飞速裂开，化作空气中扬起的灰，就像大火过后消失的女巫一样。
莉莉丝嘴角抽动，救命，这个中二的姿势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不能是爱琳姐姐吧，不能吧，肯定是贝特利那个坏东西。可是为什么爱琳姐姐你笑得那么开心啊！
形象瞬间破灭了啊喂！
巴菲罗斯赶紧捂着脸，一边“哎呦哎呦”地喊着破相了，一边偷偷瞟着天使们凝滞的姿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蹿到莉莉丝身边。
莉莉丝皱着眉头，拿开恶魔的手查看伤势。心疼的表情让巴菲罗斯心里颇为受用。
巴菲罗斯撇着嘴，委屈道：“都是那群鸟人，他们锋利的羽毛割破了人家娇嫩的脸，人家好疼啊。”
莉莉丝纠结的眉头瞬间解开，抬手覆了上去，伤口瞬间愈合，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
巴菲罗斯春心荡漾，道：“女巫小姐你好厉害，一下子就治好了人家的伤口，人家现在一点都不痛了。”
莉莉丝无语，腹诽道，你再晚点这伤口就愈合了知道吗。
上方的瑟希干脆利落地干呕一声，表达出对巴菲罗斯的不屑。
巴菲罗斯立刻怒目而视，瞪着瑟希火红的后脑勺。
莉莉丝主动抱了一下恶魔，示意他离开，给爱琳姐姐让地。
巴菲罗斯委屈道：“我们挤挤不行吗？”
瑟希冷漠的话如刀子，直直扎入恶魔的心窝：“不行，我犯恶心。”
莉莉丝微笑，朝巴菲罗斯摆摆手。
巴菲罗斯迷茫地回到了恶魔群里，被拍着肩膀加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行列。而爱琳刚迈出一步，就被瑟希稳稳当当地接住。
爱琳又惊又喜，眼睛里满是怀里莉莉丝扬起的头，她控制不住朝小女巫软乎乎的脸颊捏了一把。
哇，手感超好的，像一块刚出炉的松软面包。爱琳满足地笑了，又抬起手捏上去。
莉莉丝偏着头躲开：“够了够了，再摸就不礼貌了！”
爱琳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莉莉丝起身，分开些距离，她的表情告诉爱琳：注意看，这个小女巫要说一些很严肃的事情啦。
爱琳恨不得“嗷呜”一声，把莉莉丝一口吞下去。
但是随着莉莉丝的讲述，爱琳也逐渐严肃起来，她的眼睛泄出几分杀意。凌厉的目光扫过地面，又定在不远处对峙的天使和恶魔们。
一排天使对着一排恶魔，霍索恩对着贝特利，这下可是对上眼了。
彼此间沸腾的战意一触即发。
贝特利率先打出直球，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贱。”
霍索恩轻松躲闪，打出回击：“这么多年没见，东躲西藏的黑老鼠好像过得很好。”
贝特利状似无意地歪头，黑沉沉的目光逡巡过天使们被撕裂的服饰：“彼此彼此，你们被人类锁着，似乎也过得不错。”
巴菲罗斯在最边缘的地方听着，头上滴下冷汗，咱们这个战前放狠话的环节局势这么严峻的吗？
霍索恩有点沉不住气，那个垃圾神父，怎么谁都要提他一句，偏偏他们还是一个阵营的！
大天使选择沉默，贝特利内心狂笑，乘胜追击道：“哎呀，还是我们小巴好心把你放出来的呢，不然你怎么能在这狗叫呢，还得跟狗一样拴在里面吧？”
霍索恩目光锐利一刹：“那是我们光明阵营内部的事，与你无关。倒是你口口声声叫的小巴，打穿教堂，毁坏神殿，掳走圣女，对光明神不敬！”
巴菲罗斯一脸迷茫地指着自己，转过头看见聊得正欢的莉莉丝，不由得怒从心起：“不是，刚还感谢我呢，你这变脸也太快了！”
旁边恶魔一头绿发如飘扬的海草，吹了个口哨，大声叫道：“干得漂亮！”
贝特利满含笑意，语调如咏叹般抑扬起伏：“别那么大声，毕竟重头戏还在后面。”
天使们的神色逐渐阴沉，像暴雨前的天空。
贝特利面上笑意褪去：“刚刚你们怎么打小巴的，现在我们就怎么对你们。告诉你鸟人们，现在多对多，情况可大不同了。”
巴菲罗斯感动得泪眼汪汪，贝特利，不枉他称自己为深渊第七君主，自己背后可是有恶魔的！
天使和恶魔同时冲了上去，进入一场看起来要很持久的较量中。
考虑到没有向凯尔王城的居民展示打架过程的意愿，天使选择隐入云层，恶魔却丝毫不让，追到看不见的地方友好交流去了。
巴菲罗斯一开始还挺感动，后来逐渐被震撼，不是，这么卖力，这已经超出为他报仇的范畴了吧。
“你五百年前打我那一下到现在都没好！”
“那教堂还没建好呢，谁让你非得天天偷建筑材料去！”
“你那羽毛刮得我疼死了，每次就非得打不行吗？”
“那你每次非得去找事不行吗？”
“你这么黑长得丑死了。”
“我们黑暗系就长得黑怎么了，怎么不说你们长得跟从土里刨出来似的！”
巴菲罗斯已经麻木了，这后面应该就是纯私人恩怨，没的说。
巴菲罗斯不想掺和到这种发泄式的无谓较量中，于是他用芝麻粒大的声音问能不能离开，得到默许的回答后退后半步，闭眼嚷嚷着“哎呀莉莉丝不让”“我先走一步”。
瑟希盘卧在损毁的教堂尖顶处，那里已经磨平，莉莉丝和爱琳坐在碎砖里聊着天。
巴菲罗斯迅速俯冲，到莉莉丝身边才停下。
爱琳正和莉莉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见恶魔回来，爱琳愣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什么，给巴菲罗斯让出个位置。
巴菲罗斯递过去一个眼神，被扭头望天的爱琳拒绝接收，巴菲罗斯毫不在意地把手搭在莉莉丝的肩膀上。
莉莉丝转头，拍开他的手，一脸无语道：“你不是深渊恶魔法力无边吗？既然你找回了记忆，也有了同伴，那你可以回魔渊和本体融合了。”
意思就是，那你还在这里干嘛呢。
巴菲罗斯怔住，读懂了她好像是在轰他走，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呢？”
后半个问句“会和我回去吗”噎在喉咙里，像火一样灼烧着他。
莉莉丝和他对视，神色认真道：“我当然有我的事要做。”
哦，巴菲罗斯面上一片空白，意思就是不会和他一起了。
他起身，拍拍手，拂去身上的灰。
莉莉丝就那样支着下巴，看地上的人群，仿佛他这个恶魔对她毫无影响似的。
巴菲罗斯心里空落落的，他走出一步，回头，莉莉丝支着下巴没看他。他再走出一步，再回头，莉莉丝依旧在看地上的人。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燃起，一股脑蹿上恶魔手上闪烁的契约阵。
地上的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他可是要离开了！邪恶的人群竟敢分散她的注意力，总有一天他要统治这个世界，把他们都关起来，让莉莉丝只能看见他！
巴菲罗斯不走了，他转头，气急败坏地迈一大步回去：“你居然不挽留我！”
莉莉丝无辜道：“天地良心！你就迈出去两个小碎步，有这时间蚂蚁都早爬走了。”
巴菲罗斯依旧气急败坏，他抬脚狠狠地跺了两下，仿佛要把那可恨的蚂蚁碾碎：“可是我们这种关系你居然不挽留我！你和蚂蚁有什么关系！”
一边的瑟希听得好笑，她转过硕大的龙头帮腔道：“你们什么关系？”
莉莉丝居然听进去了，点点头道：“就是，我们什么关系，不就是一个灵魂契约的关系吗？”
巴菲罗斯如遭雷劈，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变傻了，怎么每个字都能听清，但就是听不懂呢。
他为难地挠头：“那还不够吗？不就是你已经把灵魂献给我了吗？”
莉莉丝皱了皱眉，把脸转向另一边，没有回答。
瑟希知道莉莉丝不爱听这话，马上接过话头：“哎呀，其实灵魂契约也不是不能解除，就是双方都同意就行。”
这下莉莉丝如巴菲罗斯所愿，转过头来，可是说出的话让巴菲罗斯两眼一黑：“行啊。”
天塌了！
巴菲罗斯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心脏，好疼，就是刚才被鸟人捶了好几下也没有这简单的两个字疼。
这种疼是尖锐的，像刺一样猛地扎了进去，但是又细密绵长，无孔不入，反反复复地扎进去，抽出来，身上的每一处都失去了力气。
巴菲罗斯的脸几近苍白，用过分嘶哑的嗓音抗议道：“我不同意！我说，我不同意！哈喽，有人听见了吗？”
莉莉丝又转过头和瑟希聊起天来，巴菲罗斯站了一会儿，一句话都没听见。
那头低贱的龙讨厌死了！
他恨恨地跑到一边蹲下，不停地用幽怨的眼神瞟来瞟去，那个无情的女巫，那个冷酷的女巫，怎么能说不理他就不理他了呢！
巴菲罗斯的上下嘴唇快速翻动，叽里呱啦地朝爱琳发泄着，但爱琳似乎也没理他，只是神色空茫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巴菲罗斯自讨没趣，脑海中漫无目的地飘过莉莉丝和他到凯尔王城后的点点滴滴。
他愤恨地想，这中间一定有哪不对，说不定就是瑟希、或者莱欧跟她说什么恶魔的坏话了。
还是因为天使呢？她本来可以好好地当她的圣女，她是不是怪我让她当不成了？
巴菲罗斯忽然有点害怕，他开始反思，刚刚是不是不应该追着天使跑到云层上的？他把莉莉丝丢在这里了，这里都是灰尘，只有碎掉的砖瓦，她一定是生气了吧。
可是天使……巴菲罗斯又回想起在神殿里，那个鸟人追着他的触摸，鸟人说自己被抛弃了，又说光明神是他的主人。
自己难道也要被抛弃了吗？这个念头让巴菲罗斯浑身的血液都静止一瞬，恐慌从四肢蔓延，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的心脏。
明明他们已经有灵魂契约了，为什么还会被抛弃呢？巴菲罗斯的眼神剧烈地颤动起来。
明明她是他的主人啊，巴菲罗斯低头，盯着自己耷拉着的尾巴。不，她决不能抛弃他！
巴菲罗斯哭丧着脸，别扭地挪回去，小心翼翼地发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莉莉丝朝他笑：“魔渊。”
是魔渊！突如其来的狂喜击中了巴菲罗斯，他感觉自己简直要晕头转向，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巴菲罗斯艰难地开口道：“你不是说让我自己去吗？”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恨不得给自己“邦邦”两拳，明明好像她都忘了抛弃的事了，万一又想起来怎么办！
巴菲罗斯想补救两句，但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想到怎么办，只好费劲挤出两滴眼泪，努力睁大湿漉漉的双眼。
莉莉丝笑着摇头：“瑟希是骗你的，灵魂契约哪那么容易解除？”
巴菲罗斯觉得自己的心脏要坏掉了，它先停了一阵，然后又狂奔似的加速跳着。为着这反常的心脏，巴菲罗斯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莉莉丝。
可是莉莉丝只是轻轻招了招手，一句“来吧”像咒语似的，巴菲罗斯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飞到她身后去了。
他得去找自己的灵魂才行。
巴菲罗斯投入了莉莉丝的怀抱。
恶魔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瑟希扭头，一脸“没眼看”，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她对巴菲罗斯精准评价道：“瞧这不值钱的样！”
莉莉丝抬头，正对上瑟希的视线，于是她弯了弯眼睛。
瑟希平静地转头，尾巴把教堂顶拍出个大洞来。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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