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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满西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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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带走沈二叔时,归棠终于支撑不住。
知微接住她下滑的身体,摸到满手温热——伤口又裂开了。在众人惊慌的呼喊中,归棠却抓住她的衣襟,将沾血的唇贴在她耳边:
"婚书...是真的。"
她颤抖着从内袋取出半块玉佩,与知微颈间那块相合。金丝芙蓉纹在血渍中愈发鲜明,宛如烈火中重生的并蒂莲。
窗外,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洗净了沈氏门楣上沉积二十年的尘埃。
知微把归棠送去了私立明德医院。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在VIP病房里切割着时间。
知微坐在病床边的藤椅上,指尖悬在归棠的输液管上方。冰凉的药液流过透明软管,让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天,雨水也是这样顺着归棠的广袖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还没看够?"
归棠的声音比平时沙哑,麻药褪去后的疼痛让她眉心蹙起一道细纹。她试图撑起身子,却被知微按回枕上。
"别动。"知微的拇指抚过她手背的留置针,"伤口会裂。"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穿过百叶窗,在归棠锁骨处的纱布上投下金色条纹,像一把小小的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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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后的第一夜最难熬。
凌晨两点,归棠在镇痛泵的嗡鸣中辗转。知微掀开被角查看她腹部的绷带,雪白纱布上已渗出淡红。
"疼就按加药键。"她轻声说。
归棠却抓住她的手腕:"上来。"
病床很窄,知微小心翼翼地侧卧在边缘,生怕碰到她身上纵横交错的管线。归棠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术后特有的虚弱:"抱我。"
知微的手臂环过她腰际,指尖刚好能触到背后那道旧疤。归棠的肌肤比平时更热,像一块被烈日晒透的玉石。
"婚书..."归棠的唇擦过她颈间玉佩,"你看了吗?"
知微想起那张泛黄的纸笺。祖父的字迹写着"聘礼",而沈老爷子的批注是"嫁妆",两个固执的老人用最传统的方式,为她们保留了相爱的可能。
"看了。"她将鼻尖埋进归棠散落的发丝,"你早就知道?"
归棠在她怀里轻轻摇头,输液管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只听说两家有旧约...没想到是..."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变得绵长。
清晨换药时,知微终于看清那道新伤的全貌。
手术刀口沿着旧疤切开,像在年轮上又刻下一圈。护士拆线时,归棠咬住了知微递来的皮扣手绳——那是她十五岁送归棠的生日礼,牛皮早已磨得发亮。
"恢复得很好。"医生走后,知微弯腰为伤口涂药,"再忍忍。"
归棠突然抓住她垂落的发梢:"你抖什么?"
知微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轻微颤抖。紫云膏的香气里,她想起手术室外的六个小时,想起签病危通知书时钢笔划破纸面的声响。
"怕你疼。"她低声说。
归棠的指尖抚上她眼下青影:"那上来陪我睡会儿。"
这次她没让知微侧卧,而是将人按在胸口。心跳声透过病号服传来,稳定而有力,知微的眼泪突然浸湿了那片浅蓝布料。
"傻瓜。"归棠吻她发顶,"我答应过要回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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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归棠靠在窗边拆信。
知微坐在飘窗上画速写,炭笔沙沙地勾勒出她颈线的弧度。那些从沈二叔密室缴获的文件铺了满床,最上面是K制药的机密档案。
"难怪他非要古茶方。"归棠抖开一张成分表,"我们的茶树含有特殊黄酮,能中和化疗毒性。"
阳光穿透她手中的纸张,在知微脸上投下细密文字的影子。她突然倾身,用炭笔在归棠锁骨下方的绷带上画了朵微型芙蓉。
"别闹。"归棠捉住她捣乱的手,"伤口痒。"
知微却就势吻上那朵黑白的芙蓉。归棠的呼吸骤然加重,病历本从膝头滑落,纸页哗啦啦散了一地。
"这里是医院..."
"门锁了。"知微的唇沿着她颈线游走,"而且VIP层没有查房。"
归棠的指尖陷入她肩胛,新换的绷带又渗出血丝。她们却像回到二十年前的柴房,偷尝的茶与吻都带着不顾一切的甜。
出院前夜,暴雨再次造访杭州。
知微在浴室帮归棠擦身,避开未愈的伤口。水汽朦胧中,花洒突然失控,温热的水流浇透了知微的棉麻睡衣。归棠笑着去关阀门,却被拽进怀里。湿布料黏在肌肤上的触感让两人都怔住,隔着薄薄衣料,心跳声震耳欲聋。
"伤口..."
"早结痂了。"
归棠的吻落在她锁骨处的月牙疤上,那是十五岁那年在画室留下的。知微仰头承受这个带着水汽的吻,突然被腾空抱起
"不要!你刚拆线!"
归棠将她放在洗手台上,大理石冰冷的触感透过湿衣料传来:"那就别乱动。"
镜面爬满雾气前,知微看见归棠跪在浴缸边的身影。她虔诚的姿态像在完成某种茶道仪式,而自己成了最珍贵的茶器。
第二天,归棠换上了知微准备的衣裳。
月白色真丝衬衫配黛青长裙,正是她们初遇时的配色。
她们十指相扣走出医院时,初夏的阳光正好。归棠的伤口还会疼,知微的眼圈依然泛青,但谁都没有松开手。
车开过西湖时,归棠忽然摇下车窗。风裹挟着荷香灌进来,她凑到知微耳边说了句话,很快消散在风里。
但知微听清了——
"回家试茶去。"
·夏至·沈氏老宅
梅雨季节的潮气在青石板上沁出深色水痕,知微蹲在祠堂角落,指尖轻轻擦过一块松动的砖缝。二十年前她用炭笔在这里画的芙蓉花早已褪色,如今只剩下一团模糊的灰影。
"找到了?"
归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白色旗袍下摆扫过她的手腕。手术后三周,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知微仍然习惯性地扶住她的腰,仿佛那里还缠着绷带。
"应该在这里。"知微撬开砖块,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祖父说沈家祠堂的暗格......"
铁盒打开的瞬间,霉味混着沉香扑面而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封泛黄的信笺,和半块与她们玉佩质地相同的翡翠。
归棠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这是......"
沈老爷子的遗笔在灯光下微微泛黄。
"棠儿亲启:当年送你去法国,非为惩罚,实因你二叔以知微性命相胁。阮兄假意举报,亦是为护你二人周全......"
信纸在归棠指间轻轻颤动,晕开几处深色的圆点。知微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两人一起读完了那段被刻意掩埋的真相
原来当年沈二叔不仅伪造茶方,还暗中勾结外敌。两位祖父为了保护她们,一个忍痛送走孙女,一个甘愿背负骂名。
"所以婚书......"
"是真的。"知微吻去她眼角的湿润,"他们早就为我们定下了。"
祠堂外雨声渐密,归棠突然转身将脸埋在她颈间。知微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浸透衣领,就像那年井边,她为归棠涂药时落下的泪。
老宅阁楼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
知微正在整理从密室抢救出的古籍,归棠突然从背后拥住她,鼻尖蹭过她耳后的敏感带:"看这个。"
那是一本褪色的《茶经》,内页夹着干枯的芙蓉花瓣。归棠翻到末页,露出边缘焦黄的纸条——"云栖山南,新茶三丛,待汝归。"
字迹稚嫩,是十二岁的归棠所写。
"我当年埋的。"归棠的唇贴着她耳廓,"没想到真能等到你看见。"
知微转身,将她压在多宝阁上。古籍的霉味与归棠身上的沉香气交织,她低头咬住那枚总是说出让她心碎话的唇瓣:"沈归棠,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归棠轻笑,手指解开她第一颗盘扣:"不如......你亲自来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