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约》十六字令

7、青苔

　　次年·小暑·云栖山南麓
　　晨露未晞，山间的雾气像一层柔软的纱，缠绕在知微的脚踝。
　　她拨开茂密的灌木，腐叶与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归棠走在前面，手中的茶刀不时劈开横生的枝桠，月白色的麻料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肩胛骨上，勾勒出锋利的线条。
　　"是这里。"
　　归棠突然停住脚步。知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三株野茶树静静伫立在崖边，树干上缠着枯藤，叶片却苍翠欲滴。最老的那株树干上，刻着一朵已经愈合的芙蓉花纹，木质增生让花瓣边缘变得模糊，却依然能认出是归棠的手笔。
　　"你那年一个人上山刻的？"知微的指尖抚过树皮上凹凸的纹路。
　　归棠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带着你给的朱砂墨，迷路了三天。"
　　她的呼吸喷在耳后，带着微微的颤。知微突然明白为什么十八岁那年会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明信片，背面印着巴黎的鸽子，却沾着云栖山特有的红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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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茶的动作很慢。
　　归棠的指尖在叶片间游走，专挑最嫩的一芽一叶。知微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二十年前那个教她分辨茶叶的小姑娘，如今指节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采茶的手法依然优雅得像在抚琴。
　　"尝尝。"归棠突然转身，将一片嫩芽贴在她唇上。
　　知微含住茶叶，舌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归棠的瞳孔骤然收缩，沾着茶汁的手指转而捏住她的下巴："你故意的？"
　　山风突然变得喧嚣，吹乱了归棠束起的长发。散乱的青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知微伸手替她别到耳后，却被捉住手腕按在树干上。
　　"沈归棠！"她仰头迎向那个逼近的吻，"这是野外......"
　　归棠的牙齿轻轻叼住她的下唇："所以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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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山石，她们躲在茶树下的阴凉处歇息。
　　知微展开油纸包着的点心——玫瑰酥还是那家老字号，只是当年的油纸换成了环保盒。归棠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唇角沾着粉色的馅料，与二十年前的场景奇妙地重合。
　　"别动。"知微伸手去擦。
　　归棠却捉住她的手指，舌尖卷走那点甜腻："还是苏州的味道。"
　　她的唇瓣因为茶多酚的浸润而微微发涩，吻起来有山野的清气。知微被压倒在铺着外套的草地上，后颈沾到湿润的苔藓，凉得她一颤。归棠趁机加深这个吻，手掌探入她衣摆，指尖在腰窝处画圈——这是她们之间的摩斯密码，代表"我想要你"。
　　"你的伤......"知微喘息着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归棠的膝盖顶进她□□："早好了。"她咬开知微的衣扣，"不信你检查......"
　　山风突然转向，吹得茶叶沙沙作响，像是自然的帘幕，将她们与整个世界隔开。
　　傍晚时分，她们在崖边生起小火炒茶。
　　归棠执锅，知微控火，如同二十年前那个夏天。但这次没有焦糊味，只有清冽的茶香随着水汽蒸腾而起，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火候刚好。"归棠突然从背后拥住她，带着薄汗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就像你。"
　　知微转身，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在余晖中像碎钻般闪烁。她踮脚吻去那些水珠，尝到咸涩与茶香的混合："沈归棠，你比茶难懂。"
　　归棠低笑，手指插入她的发丝："可你品了我二十多年了。"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山脊时，新炒的茶叶刚好出锅。归棠用油纸包了一小撮，塞进知微的衣袋："带回去。"
　　"为什么？"
　　"等我们50岁那天，"她的唇擦过知微的耳垂，"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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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
　　归棠执意要背她过溪水，尽管知微强调自己的腿伤早已痊愈。水流没过归棠的小腿，她在湍急处微微踉跄，却把知微托得更稳。
　　"放我下来。"知微揪她的耳朵。
　　"不放。"归棠的手掌在她大腿根捏了捏，"一辈子都不放。"
　　溪水倒映着她们交叠的身影，惊起的白鹭掠过水面，打碎了那幅水墨画。知微伏在她背上，突然发现归棠后颈有一处从未注意过的晒斑，形状像极了芙蓉花瓣。
　　她偷偷用唇丈量那片肌肤的轮廓，感到归棠的脚步顿了顿。
　　"阮知微，"她的声音比溪水还沉，"你在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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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老宅时，月光已经铺满庭院。
　　知微在浴缸里昏昏欲睡，归棠的手指在她发间揉出泡沫。栀子花的香气弥漫在蒸汽中，她恍惚想起二十岁生日那天，也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有人为她洗去长发上的颜料，指尖温柔得像对待稀世古画。
　　"水温可以吗？"归棠的唇贴在她湿漉漉的肩头。
　　知微向后靠进她怀里，嘴角含笑："你可比水温计准。"
　　这个姿势让她们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归棠的手从她腋下穿过，掌心覆在她心口，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跳动。浴缸里的水随着动作溢出，打湿了归棠挽起的裤脚。
　　"知微。"归棠突然咬住她泛红的耳尖，"我们结婚吧。"
　　不是疑问，不是请求，而是陈述——就像在说明天的天气，或是茶汤的火候。
　　知微转身面对她，泡沫顺着身体曲线滑落。她捧起归棠的脸，在氤氲的热气中望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好。"
　　窗外，今年的芙蓉开得正好。20年前说长大后要一起看芙蓉花开的少女，终于将诺言定格成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