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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救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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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月西楼嘶吼着,挡在盛云锦面前,可长剑劈开他的身体,也将这道梦境劈地四分五裂,游离在外的幽魂立马回归本体。
月西楼从床榻上惊醒,冷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
“来人,准备绳索,本王……本王要亲自下到崖底。”
他一定要找到盛云锦。
一定要。
长酒劝道:“爷,不可,崖底毒瘴气肆虐,也不知道那山崖有多高,下面又有什么东西?陛下下落不明,若是您再出了事,要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这不是正得了刘家人的意吗”
这些天,不是没有人尝试绑着绳索从涯上下去,可全被瘴气逼回来了。
而月西楼武功高强,再有医师配的药,说不定真可以下到崖底,能找到人。
他知道自己这样冒险,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我心意已决,你去准备吧。”顿了顿又道,“你派人封锁消息,给我三日,我一定能把他带回来。”
没人能劝得动月西楼。
长酒无法,只能下去准备了。
……
黑影举起长剑,毫不犹豫地朝着盛云锦劈下来!
缠在盛云锦脚腕上的水蛇被劈成两半。
盛云锦眨了眨眼睛,继续看黑影。
黑影的身后跳出来一个打着灯笼的小童子,温暖的烛火照亮崖底,让盛云锦有些暖活气,同时也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青布麻衣,竹簪挽发,眉眼清润,如青青翠竹。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眉宇间却有些阴郁,似乎在极力压着什么,以至于周身气质冷淡疏离。
“还能动吗?”
盛云锦摇头:“动不了,我受伤了。”
说着盛云锦摊开自己白皙的手掌,手心伤痕,正往外晕着血,随着水滴往下坠。
“怎么没疼死你?”语气有些冲。
盛云锦这才了然,原来压抑的是怒气。
更奇怪的是,盛云锦自己竟然有些心虚,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
“我不疼。”
只听一声长叹,那人蹲下身子,将盛云锦抱起来,放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又解开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旋即打开药箱,开始为盛云锦上药。
童子在一边生起火。
“忍一忍。”
盛云锦点头:“谢谢。”
听见盛云锦说谢谢,那人反而一顿,下意识看向盛云锦。
面前的人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看着自己时,眼神怯生生的,还带着点茫然和疼痛带来的委屈。
如今的盛云锦像是一张雪白的纸。
这不像是盛云锦该有的眼神。
“还记得什么?”那人一边上药,一边问道。
盛云锦坦言:“什么都不记得了。”
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人扎开的皮球,还没来得及去发出,就瘪下来。
那人:“那你胆子还挺大,真不怕我是来杀你的,就敢随随便便的和我走,用我的药。”
盛云锦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人会来救他,等瞧见这人的脸,他就忍不住下意识亲近。所以也是打心底觉得,他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你看着面善,你第一眼就心生欢喜,所以我信你。”
那人听见盛云锦说“欢喜”二字时,呼吸下乱了一下,直视盛云锦的眼睛,也慌张地移开,借着火堆,盛云锦瞧见他的耳垂红透了。
“不要胡说八道。”
盛云锦:“那我不说了。”
为盛云锦上完药,又替他烤了衣服,那人这才道:“我叫明厌,你现在不知道没关系,等以后你恢复记忆了,就该知道我是谁了。”
盛云锦:“那你认识我吗?”
明厌冷笑:“认识。”
盛云锦:“你好像很讨厌我?”
明厌:“没人会喜欢一个不听医嘱,百般作死的病人。你可知道,你这一跳,三年寿数不到一载,你快死了。”
盛云锦一噎:“……”
明厌从包里拿出干粮和水,塞到盛云锦手里,又喂了他一颗保命的丹药,命令道:“给我在这里好好呆着,要不然把你丢回去,听见没有?”
“放肆——”盛云锦下意识地说道,然后立马挨了明厌的一个脑瓜崩,白皙的额头红了,疼的盛云锦泪眼汪汪。
明厌冷笑:“在我面前摆你的皇帝架子,省省吧,我不吃这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盛云锦立马乖巧点头:“不好意思,顺口了。”
明厌:“呵。”
盛云锦:“……”好憋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明厌钻了一边的林子。
这时的小童子这才慢慢地挪过来,安慰道:“小师叔,你这次真玩大了。”
原来盛云锦自幼病弱,自幼拜师药庐老人为师,明厌是他的师兄。
自己跳崖前,为保证能活着,给明厌递了书信,拜托他早早候在崖底捞自己,要是不救自己,就对不起他们死去的师父。
明厌没办法,就过来捞人了。
结果却发现,盛云锦把自己折腾的只剩不到一年的寿命了。
也难怪明厌生气了。
没过多久,明厌采药回来,他抓了一把草,在旁边的潭水里涮了涮,直接丢进火上的瓷罐里,开始熬药,手法十分潦草。
盛云锦不吭声,但在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别是给他喝的。
然后明厌将瓷罐的药,倒进碗里,递给盛云锦:“给我喝了。”
盛云锦抽了抽鼻子:“太热了,我待会……”
明厌亲自喂他,盛云锦立马闭嘴了。
盛云锦皱巴着脸,哀怨地看着明厌。
明厌冷哼:“打小喝药就不老实。”
等他们吃饱喝足,就将火灭掉,三个人收拾一下回药庐。
药庐就在附近。
药庐老人三个徒弟。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毒医星月,一个是悬壶济世的神医明厌,还有一个是半死不活的盛云锦,几乎没人知道。
从山崖掉下来,盛云锦还活着,也是福大命大。
“还能走吗?”
盛云锦摇头:“腿疼,腰也疼,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好讨厌。”
明厌淡淡道:“很讨厌吗?你得亏撞那个树上,要不然你人直接得没。”
盛云锦默默改口:“那也不是很讨厌了。”
明厌:“……真该让星月回来,看看你这幅样子,让他直接掐死你。”
盛云锦皱眉,忍不住出声道:“师兄,你好凶啊,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啊,我好害怕。”
面前的人是他最小的师弟,他和星月年长盛云锦十几岁,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着他这样,如何不心疼呢?
心疼之余,更恨他不好好照顾自己,把自己弄得狼狈如此。
有时明厌觉得,还不如就让他失忆着,什么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傻里傻气地过完一生,也好过回到京都城,与虎狼谋皮。
可他不是盛云锦,没办法替他做决定。
明厌转身蹲到盛云锦的面前,说道:“上来,师兄背你回家。”
盛云锦一愣,慢吞吞地爬上明厌的肩头,不知为什么,他的眼圈有些酸。
小童在前面提灯,明厌就背着盛云锦在后面,茂密的林子里,忽然飞出来好多萤火虫,都在指引着他们回家的路。
盛云锦趴在明厌的肩头,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奶娃娃,孩子似乎生病了,虚弱不堪,他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背在肩头上。
他们走过陡峭的山峰,走过满是瘴气的林子,走过毒虫遍布的小路,最后那皎若明月的少年,背着奶娃娃来到一处药庐。
少年撩袍在药庐门口跪下。
“求老神医,救一救我弟弟,只要您肯救他,我愿意付出任何报酬。”
少年钟灵毓秀,一身衣袍胜雪,举手投足间尽是天家尊贵,他是一捧雪,是一根鸿毛,是一轮明月。
可现在,他只是一个忧心幼弟的兄长。
可药庐老人避世多年,已经不再为外人诊治,所以对少年冷眼旁观。
少年也是执拗的,竟然就这样在药庐门口跪了三天三夜。
最后是药庐老人的两个徒弟看不下去,将孩子抱进去,又将少年扶进去。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孩子成了药庐老人的弟子,在药庐老人的调养下,渐渐的,那个孩子的身体与常人无异。
后来药庐老人病逝,两个徒弟相继出师,还没有来得及长大的少年,也被他的兄长接回去,离开时,盛云锦死死地抓着他两个师兄的衣角不放。
于是两个师兄只好说:“别怕,师兄有空了会去看你的。”
“小师弟,好好的,等着师兄去找你。”
纵然不愿意分离,也终将离去。
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明厌感觉盛云锦抱紧自己的脖颈,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他无奈地颠了颠他,低声问:“在生师兄的气?”
盛云锦:“没有。但是我好像记起来一些事情,我梦见我生病了,我的哥哥背着我来求师父,最后是师兄把我接进去的。”
明厌一愣,轻笑:“算你还有良心,还记得这事。”
盛云锦又问:“我能恢复记忆吗,我觉得我有好多事情要做。”
明厌:“能,你等等我。”
盛云锦又问:“我那个哥哥也背过我,他对我很好,可为什么我一想到这就好难过,我的心口就好疼啊。”
明厌不说话了。
盛云锦:“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吗?”
明厌想要骗他,可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是。”
盛云锦心口绞疼,睫毛颤抖着,眼圈红的能滴血,半晌猜道:“那我为什么要跳崖啊?”
明厌道:“因为你想为你哥哥报仇。”
盛云锦:“是谁杀了他?”
明厌嘴唇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默好久,艰难地说道:“不怪你。”
盛云锦忽然将脑袋埋进明厌的肩膀,终于不再问了。
明厌眼圈也红了,昏暗的崖底看不见泪光,只听得见声音的嘶哑:“别怕,师兄会救你的。”
以前能,现在也能,以后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