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云笺寄》蜂蜜椰子汁

5、第 5 章

　　第五章慈安院
　　老夫人的慈安院里，香炉里的炭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满室的滞闷。
　　柳姨娘跪在地上，膝盖下的锦垫都被眼泪洇湿了。“老夫人，您可得为云霆做主啊！秦氏就是凶手！她父亲当年被斩，定是记恨老爷当年没救秦家，才对云霆下毒手！”
　　老夫人闭目靠着椅背，刘嬷嬷正给她捏着肩膀。“你起来说话。”
　　“老夫人不答应，妾身就不起来！”柳姨娘梗着脖子，“她连自己的身份都敢瞒十年，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顾大人都说了，秦家当年的案子和傅家的银子有关，她定是早就谋划好了的！”
　　王氏坐在一旁，端着茶盏没喝，眼风扫过秦姨娘。秦姨娘站在角落里，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血色，却也不见慌乱。
　　“柳姨娘这话，未免太武断。”王氏慢悠悠开口，“顾大人只说要查，没说就是秦氏做的。再说，云霆出事那晚，秦氏一直在自己院里，有人看见的。”
　　“谁看见了？定是她买通了下人！”
　　“我看见了。”林若菀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刚从厨房回来，手里还捧着个食盒，“亥时前后，我让青禾去取针线，路过秦姨娘的‘静尘轩’，见她院里还亮着灯，窗纸上有她的影子。”
　　柳姨娘猛地抬头：“你怎么会去那边？少奶奶的院子离静尘轩隔着两道门，半夜跑去那里做什么？”
　　林若菀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点。“前几日从秦姨娘院里移了株兰草，夜里想起没浇水，让青禾去看看。”
　　这话合情合理，柳姨娘一时语塞。
　　老夫人这时睁开眼，看向秦姨娘：“你父亲的案子，当真与傅家无关？”
　　秦姨娘低头：“当年父亲获罪，是他自己犯了错，与傅家无关。”
　　“那你为何要瞒身份？”
　　“怕被赶出去。”秦姨娘的声音很轻，“在这里住了八年，早已把傅府当作家了。”
　　“家？”柳姨娘冷笑，“你也配说家？你就是条养不熟的狼！”
　　“够了。”老夫人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刘嬷嬷，把柳姨娘扶起来，送她回院歇着。”
　　刘嬷嬷应了声，上前去扶柳姨娘。柳姨娘挣扎着不肯起：“老夫人！”
　　“云霆的事，我自有主张。”老夫人的语气沉了沉，“你再闹，就别怪我用家法。”
　　柳姨娘被噎住，终于肯起身，被丫鬟半扶半搀着出去了，走时还狠狠剜了秦姨娘一眼。
　　院子里静了些。王氏放下茶盏，看向老夫人：“母亲，秦氏……”
　　“先禁足静尘轩。”老夫人打断她，“没我的话，不许她出来，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秦姨娘抬眼：“老夫人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老夫人看着她，眼神浑浊却锐利，“是顾大人那边还没查清楚。你留在院里，对谁都好。”
　　秦姨娘沉默片刻，屈膝行礼：“是。”
　　刘嬷嬷立刻唤来两个婆子：“送秦姨娘回院，守好院门。”
　　秦姨娘转身往外走，经过林若菀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她没看林若菀，只低声道：“润肺丸性温，夜里含一粒，睡得安稳。”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林若菀捏了捏袖中的纸包，那包润肺丸还在。
　　“少奶奶倒是帮着秦氏说话。”王氏的声音带着些探究。
　　林若菀回神：“儿媳只是实话实说。”
　　老夫人忽然开口：“若菀，你觉得秦氏像凶手吗？”
　　林若菀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儿媳不敢妄断。”
　　“但你心里有数，是不是？”老夫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你父亲是御史，教出来的女儿，眼睛亮。”
　　林若菀没接话。她父亲林御史以刚正不阿闻名，三年前病逝了，她才嫁入傅家。
　　“老夫人，”刘嬷嬷低声提醒，“该喝药了。”
　　老夫人点点头。刘嬷嬷端来药碗，黑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老夫人皱着眉喝了，刘嬷嬷递上蜜饯，她却推开了。“顾砚昀这个人，不简单。”
　　王氏和林若菀都没说话。
　　“他查云霆的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夫人的目光落在窗外，“十年前的案子，他怎么突然提起来了？”
　　王氏的脸色微变：“母亲是说……”
　　“秦家当年的案子，牵扯太广。”老夫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傅家当年确实收过一笔银子，但那是秦仲自己送来的，说是暂存，后来他倒台，那笔银子就没敢动，一直压在库房里。”
　　林若菀心头一震。
　　“老爷当年没说，是怕惹祸上身。”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藏不住。”
　　“那现在怎么办？”王氏有些慌了，“顾大人要是查到那笔银子……”
　　“查不到的。”老夫人的语气很笃定，“库房的账早就改了，当年经手的人，也早就打发走了。”
　　正说着，傅云舒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惊惶：“祖母，母亲！外面都在传，二哥是被秦姨娘毒死的，还说……还说秦家当年是被咱们傅家害的！”
　　“谁在传？”王氏厉声问。
　　“下人们都在说……”傅云舒眼圈红了，“顾大人和大哥去绸缎庄查账，回来的路上，大哥被大理寺的人拦下了！”
　　王氏猛地站起来：“什么？”
　　老夫人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一声。“慌什么？”她看向刘嬷嬷，“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刘嬷嬷应声出去。
　　院子里瞬间静得可怕，只有药碗里剩下的药汁在慢慢变凉。
　　林若菀看着老夫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忽然觉得这位平日里慈和的老夫人，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谁也猜不透底下藏着什么。
　　傅云舒拉着王氏的袖子，瑟瑟发抖：“娘，大哥会不会有事？”
　　王氏拍着她的手，指尖却在抖。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刘嬷嬷才回来，脸色很难看。“回老夫人，大少爷没事，是顾大人让人请他去大理寺问话，说是关于绸缎庄的账目。”
　　“账目？”老夫人皱眉。
　　“是，周管事也被请去了。”刘嬷嬷补充道，“听说是绸缎庄的账上，有几笔支出和十年前的漕运银子能对上。”
　　老夫人沉默了。
　　柳姨娘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我就说大哥有问题！他定是早就和秦氏串通好了，害死云霆，还想把当年的事都推到云霆身上！”
　　“你闭嘴！”王氏厉声呵斥。
　　柳姨娘却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妾身知道云霆书房里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些东西，说不定就是证据！妾身这就去拿来！”
　　说完，不等老夫人发话，转身就跑。
　　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沉沉的，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