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云笺寄》蜂蜜椰子汁

4、第 4 章

　　第四章药渣
　　天刚亮透，傅府的角门就被叩响。顾砚昀的随从提着药箱进来，径直往听风轩去。
　　花厅里重新摆了茶，只是没人动。
　　顾砚昀坐在昨日的位置上，指尖敲着桌面：“秦姨娘，你房里的草药，能让我看看吗？”
　　秦姨娘抬起头，眼窝深陷：“已经煎成药了。”
　　“药渣呢？”
　　“倒了。”
　　“倒在哪了？”顾砚昀追问。
　　秦姨娘抿紧唇，不说话。
　　“哼，我就说她有鬼！”柳姨娘猛地站起来，“定是她用草药毒死了云霆！”
　　“姨娘。”傅云昭开口，声音不高，“没有证据，不可妄断。”
　　“证据？她连药渣都不敢留，这就是证据！”柳姨娘指着秦姨娘，“她本就是罪臣之女，当年若不是老爷心善收留她，她早就死在流放路上了！如今竟恩将仇报……”
　　“够了。”傅老夫人的声音带着倦意，“秦氏在府里住了八年，从未出过差错。”
　　“老夫人就是太心善了！”
　　“顾大人要查，就让他查。”傅老夫人看向顾砚昀，“府里的角门后有个药渣堆，各房的药渣都倒在那里，或许能找到。”
　　顾砚昀立刻吩咐随从：“去看看。”
　　两个随从应声而去。
　　花厅里又静下来，只有柳姨娘压抑的抽泣声。
　　林若菀端坐着，目光落在秦姨娘交握的手上。那双手很细，指节有些发红，像是常年浸在冷水里。
　　“秦姨娘的咳嗽，找大夫看过吗？”顾砚昀忽然问。
　　秦姨娘摇摇头：“老毛病，不用看。”
　　“自己配药，不怕伤身？”
　　“祖上是行医的，懂些皮毛。”
　　“哦？”顾砚昀挑眉，“罪臣之女，祖上倒是行医的？”
　　秦姨娘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是。”
　　“什么罪臣？”
　　这话问得突然，傅承宗的脸色微变：“顾大人，这是陈年旧事……”
　　“傅府收留罪臣之女，按律是要报备的。”顾砚昀打断他，目光锐利，“傅老爷报备了吗？”
　　傅承宗语塞。
　　王氏忙打圆场：“秦氏当年只是个孩子，家族获罪时她才十岁，按律可□□放。老爷见她可怜，才留下的。”
　　“是吗？”顾砚昀看向秦姨娘，“你父亲是前户部侍郎秦仲？”
　　秦姨娘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满厅的人都愣住了。前户部侍郎秦仲十年前因贪墨案被斩，是当年的大案。
　　“你……”傅承宗指着秦姨娘，说不出话。
　　秦姨娘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是。”
　　柳姨娘像是忘了哭，张大眼睛看着她：“你是秦仲的女儿？你藏得够深的！”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秦姨娘的声音很稳，“他的罪，与我无关。”
　　“怎么无关？”顾砚昀追问，“你留在傅府，是不是为了报仇？”
　　秦姨娘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若想报仇，何必等十年？”
　　“或许是在等机会。”顾砚昀的语气平淡，“比如，傅家的二少爷挡了你的路。”
　　“我与二少爷无冤无仇。”
　　“那你为何对他的死如此平静？”
　　秦姨娘沉默片刻：“府里的人，谁的日子不是如履薄冰？死了，或许是解脱。”
　　这话让花厅里的气氛更冷了。
　　傅云舒打了个寒颤，往王氏身边靠了靠。
　　就在这时，顾砚昀的随从回来了，手里捧着个瓦盆，里面是些黑乎乎的药渣。
　　“大人，在药渣堆里找到的，和秦姨娘房里的药罐能对上。”
　　顾砚昀示意他把瓦盆放在桌上，亲自上前拨弄了几下。药渣里混着些绿色的叶片，已经泡得发胀。
　　“这是什么？”他捏起一片，问秦姨娘。
　　秦姨娘看了一眼：“穿心莲，治咳嗽的。”
　　“穿心莲是苦的，你这药里，却加了蜜草。”顾砚昀又捏起另一片，“蜜草性平，倒是能中和苦味。只是……”他顿了顿，看向众人，“蜜草与一种西域毒草外形极像，只是叶片边缘少了锯齿。”
　　柳姨娘立刻道：“那定是她认错了！用毒草毒死了云霆！”
　　“我不会认错。”秦姨娘的声音提高了些，“我从小就认得蜜草。”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说认得？”
　　顾砚昀没理会她们的争执，把那片草叶放进随身的锦囊里：“带回大理寺查验便知。”
　　他说着看向傅承宗：“傅老爷，十年前秦侍郎案发时，傅府与秦家可有往来？”
　　傅承宗的脸色灰败：“……有过几面之缘，算不上往来。”
　　“是吗？”顾砚昀盯着他，“我怎么听说，秦仲当年经手的漕运银子，有一笔流入了傅家的铺子？”
　　傅承宗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手边的茶盏，茶水泼了一地。“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查过便知。”顾砚昀站起身，“今日先到这里。周管事，带我去看看二少爷常去的绸缎庄。”
　　傅承宗僵在原地，没说话。
　　周管事忙应声：“是，大人请。”
　　顾砚昀走出门时，目光在林若菀脸上停顿了一瞬。她正看着地上的水渍，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傅云昭忽然开口：“我与你同去。”
　　顾砚昀回头：“傅大少爷？”
　　“绸缎庄的账目我也在查，或许能帮上忙。”傅云昭站起身，动作平稳。
　　顾砚昀颔首：“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花厅。
　　柳姨娘看着他们的背影，咬着牙道：“定是去串通了！”
　　王氏冷冷瞥她一眼：“安分些吧，别惹老夫人烦心。”
　　傅老夫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只有手指在拐杖柄上轻轻摩挲。
　　林若菀站起身：“母亲，老夫人，儿媳去看看厨房的早膳。”
　　王氏点头：“去吧。”
　　她走出花厅，刚转过回廊，就见秦姨娘站在廊柱后，望着听风轩的方向。听见脚步声，秦姨娘回头，眼里带着一丝异样的光。
　　“少奶奶。”她轻声唤道。
　　林若菀停下脚步：“姨娘有事？”
　　秦姨娘沉默片刻，从袖中摸出个纸包，递过来：“这是我自己配的润肺丸，少奶奶夜里若咳嗽，或许能用得上。”
　　林若菀看着那纸包，没接。
　　秦姨娘把纸包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留着吧。”说完，转身匆匆离开。
　　风卷着落叶飘过石桌，纸包被吹得动了动。林若菀站了会儿，伸手拿起纸包，指尖触到里面坚硬的颗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