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云笺寄》蜂蜜椰子汁

3、第 3 章

　　第三章夜审
　　花厅里的灯燃得极亮，把每个人脸上的影子都钉在墙上。
　　顾砚昀坐在主位下首，面前摆着纸笔，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随从。傅老夫人坐在主位，刘嬷嬷给她续了热茶，水汽模糊了她的脸。
　　“傅老爷，”顾砚昀先开口，目光平静，“二少爷最近可有与人结怨？”
　　傅承宗捏着茶杯的手指泛白：“云霆性子急，生意上难免和人起争执，但要说结怨到取人性命的地步，未必有。”
　　“未必？”顾砚昀重复这两个字，抬眼看向柳姨娘。她刚醒过来，脸色惨白如纸，由丫鬟扶着，肩膀还在抖。“柳姨娘觉得呢？”
　　柳姨娘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云霆孝顺，除了……除了和大少爷为生意上的事吵过几次，从没得罪过谁。”
　　这话一出，满厅的目光又聚到傅云昭身上。
　　傅云昭端坐着，指尖在膝上轻轻叩了叩：“生意上的争执，从没有过私怨。”
　　“是吗？”顾砚昀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前日有人看见二位在花园争执，二少爷说过‘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安稳’这样的话。”
　　傅云昭沉默片刻：“是说过。他想挪用漕运的银子填补亏空，我没同意。”
　　“亏空？”傅承宗猛地看向他，“什么亏空？”
　　“江南那边的绸缎庄，上个月亏了一笔。”傅云昭语气平淡，“我正核查账目，还没来得及禀报。”
　　傅承宗的脸色更沉了。
　　“老爷别听他的！”柳姨娘突然拔高声音，“云霆怎么会亏空？定是他陷害云霆！”
　　“姨娘慎言。”王氏冷冷开口，“当着顾大人的面，怎能说这种没凭据的话。”
　　“我怎么没凭据？”柳姨娘红了眼，“他就是看不惯云霆比他能干！老爷器重云霆，老夫人也常夸云霆……”
　　“够了。”傅老夫人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云霆已经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柳姨娘被噎住，捂着脸又哭起来。
　　顾砚昀等她哭声小了些，才转向周管事：“二少爷昨夜用过什么？”
　　周管事忙回话：“晚膳在小厨房用的，一碗粳米粥，两碟小菜。后来小人送账本过去，见他书房里有杯茶，说是柳姨娘让人送来的。”
　　“谁送的茶？”
　　“是……是妾身房里的丫鬟。”柳姨娘抽噎着说，“我怕他对账辛苦，让丫鬟送了壶雨前龙井过去。”
　　“茶里有毒？”傅云舒忍不住问，声音发颤。
　　“还在查验。”顾砚昀说，“但二少爷指甲缝里有绿色粉末，毒性猛烈，与寻常毒物不同。府里可有见过这种粉末的？”
　　众人面面相觑。
　　“秦姨娘那边……”傅承宇突然开口，晃了晃手里的玉佩，“前几日我去后院，见她窗台上晒着些草药，颜色倒和这粉末有些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角落里的秦姨娘。她一直低着头，半边脸藏在灯影里，这时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空茫。
　　“我不懂什么毒。”她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枯叶，“那些草药是治咳嗽的。”
　　“是吗？”顾砚昀看着她，“秦姨娘何时开始咳嗽的？”
　　“入秋就开始了。”
　　“谁给你开的方子？”
　　“……自己找的土方子。”
　　顾砚昀没再追问，转而看向傅云昭：“大少爷昨夜在哪？”
　　“在书房看书。”
　　“有人作证？”
　　“小厮可以作证，他送过两次茶。”
　　顾砚昀点头，又问傅云舒：“三小姐呢？”
　　傅云舒攥紧了帕子：“在房里绣东西，丫鬟陪着。”
　　问到傅承宇时，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在外面喝了几杯，回来时已经亥时了，门房能看见。”
　　一圈问下来，竟没人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林若菀坐在傅云昭身侧，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她想起方才在听风轩门口，顾砚昀看她的那一眼，平静里藏着锐利，像是在掂量什么。
　　“少奶奶。”
　　她猛地回神，顾砚昀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你昨夜见过二少爷吗？”
　　“没有。”林若菀答得平静，“家宴散后，便回了院子。”
　　“可有离开过院子？”
　　“没有。”
　　顾砚昀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傅府的规矩严，少奶奶倒是安分。”
　　林若菀没接话。
　　傅云昭这时开口：“内妻向来早睡。”
　　“是吗？”顾砚昀收回目光，低头在纸上写了几笔，“今日就到这里。各位先回房歇息，明日一早，我还要再去听风轩看看。”
　　傅承宗松了口气：“多谢顾大人。周管事，安排客房给大人和随从。”
　　“不必。”顾砚昀站起身，“我就在听风轩外守着，方便些。”
　　这话一出，傅承宗的脸色微变，却没再说什么。
　　众人陆续起身告辞。柳姨娘被丫鬟扶着，走前狠狠瞪了傅云昭一眼。傅承宇晃悠悠地跟在后面，经过林若菀身边时，低声说了句：“那绿色粉末，我在秦姨娘房里见过。”
　　林若菀脚步一顿，回头看时，他已经拐过了门廊。
　　傅云昭走在她身侧，夜色里看不清表情：“他的话，不必当真。”
　　“我知道。”林若菀说。
　　两人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回到院子。青禾已经备好了热水，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去：“少奶奶，大少爷，要不要用些点心？”
　　“不必。”傅云昭摆摆手，“你先下去。”
　　青禾退出去后，傅云昭才看向林若菀：“今日累了，早些歇着。”
　　“你也是。”林若菀说。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背对着她：“听风轩的事，别插手。”
　　林若菀看着他的背影，廊下的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我明白。”她轻声说。
　　傅云昭没再回头，径直走出了院子。
　　林若菀站在原地，听见远处更夫敲了三更的梆子。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动起来，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