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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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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贾瑾瑜默数着陈时应离开的日子。
顾青还是像昨天一样,维持着不至于令人反感的近距离去接触贾瑾瑜。
例行上完班后,贾瑾瑜回到家中。
这天,在顾青的车上,贾瑾瑜远远望见了目测高达百米的摩天轮。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在毕业典礼后的几个月,陈时应和他如同约会一般逛过几个游乐园的日子。
那时贾瑾瑜感觉一切都刚刚开始,未来如同崭新的车轮,将把他们驼向明亮的远方。
可如今,他却在为注定的未来倒计时,贾瑾瑜感到一阵荒谬。
就当是重温了,今天带陈时应去游乐园吧。从回忆的泥沼挣脱,贾瑾瑜如此想着。
打开吗,在陈时应开口前,贾瑾瑜抢先说道:“今天……我们去游乐园吧?”
“好啊!”陈时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爽朗。
“我找一下去哪个比较好……”陈时应翻起了手机,白色驳着其他各种杂色的光在陈时应脸上闪烁着。
“我们去这里!”陈时应举着手机屏幕给贾瑾瑜看,上面的地址离家不远,设施也好得出奇。
“好啊。”贾瑾瑜欣然接受。
不消片刻,贾瑾瑜便被陈时应带出了门。
明明是自己想带陈时应出门,不知为何,最后主导权总会落到陈时应手中。
贾瑾瑜摇摇头,只是跟着陈时应的步伐。
太阳尚未落山,昨天逛街的后遗症尚未消去,尽管贾瑾瑜的脚踝隐隐作痛,他却并不觉得疲惫。
入口处的拱门缀满彩灯,不远处传来独属于游乐园的欢快乐声,太阳尚未落下,天空的一切尚且清晰。蓝天,白云,让人的心情愉悦起来。
贾瑾瑜和陈时应走过拱门,游乐园的全貌在他们眼前展开。主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树枝上挂满各种形状的灯,沿着主道一路变化,或星形,或花朵形,或桃心形。远处,摩天轮闪着暖黄色的光。
“其实,我没来过几次游乐园。”贾瑾瑜挠挠头。
“看你那个死读书的性子就不像是会来这里的人。”陈时应揶揄道。“那这一次,就由我带你玩吧!”
“好。”贾瑾瑜看着陈时应在入园地图上规划路线。
“那我们先去过山车,然后去坐摩天轮,之后去看烟花,怎么样?”
“听你的。”
“那就出发喽!我看看,要走这里……”
陈时应低着头看地图,在前面带路,贾瑾瑜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很快,二人就到了过山车前。
贾瑾瑜选了一个中段的位置,陈时应就坐在他旁边。
列车的速度缓缓加快,高度渐渐攀升。
“紧张吗?”陈时应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贾瑾瑜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前方。
“一点点吧。”贾瑾瑜攥紧了陈时应的手。
“那就好。”陈时应笑了两声。
车速骤然变慢,直到一瞬间的停滞。显然,已经临近最高点了,接下来就是向下俯冲。
贾瑾瑜能看见游乐园的全局。
然后,失重感淹没了所有感官。
风呼啸而过,陈时应张大了嘴。
“啊——”陈时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贾瑾瑜也情不自禁地学着陈时应叫出了声。
过山车打着旋,升起又落下,贾瑾瑜眼前的景象也跟着颠倒又复原。
欢愉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几个极速弯道后,终于缓缓停下。贾瑾瑜才发现他居然还没松开握住陈时应的手。而陈时应的手已经有了泛红的印子。
“抱歉。”贾瑾瑜有些尴尬。
“没关系~”陈时应浅浅一笑,又拉住贾瑾瑜的手,带着他沿着主道走向摩天轮。
排摩天轮的人两两成对,他们两人在这里倒不显得突兀。
在夕阳落山之前,他们上了座舱。座舱在二人走进去时轻轻摇晃了片刻,随即稳当地离开地面。
和陈时应相对坐着,贾瑾瑜莫名有些拘谨。
“我还没坐过几次摩天轮呢。”贾瑾瑜看着座舱外。“感觉……怪挤的。”
高度渐渐抬升,游乐园的灯火在渐暗的氛围中清晰可见。
“毕竟空间小一点才好搞暧昧嘛。”陈时应把手枕在后脑勺,靠在座位上。
贾瑾瑜的脸嗖的一下变红。
“但是,还挺浪漫的,外面是夜景,里面是爱人之类的。”贾瑾瑜支着手,刻意避开陈时应的视线,在说出“爱人”时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几个字已经几乎不能听见。
陈时应沉默着,不再出声,只是盯着贾瑾瑜看。
终于,座舱到了顶点,远处的房屋一览无余,贾瑾瑜甚至能看到自己家的那栋楼。
浪漫的气氛弥漫在座舱里,接下来,如同顺水推舟一般,贾瑾瑜说出了他一直想说却开不了口的那段话。
“你,爱过我吗?”
贾瑾瑜不敢扭过头去看陈时应的眼睛。
“这个嘛……你也是知道的,大概是朋友之上?”
预料之中的回答。
“这样吗……我明白了。”
“不说这个啦,你不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看吗?不觉得这几坨云看起来很像棉花糖吗?不对,感觉更像烤鸭……等会我们吃烧烤吧?我记得主道边有一家烧烤店,看上去很好吃……”
贾瑾瑜浅笑出声,“好。”
经过陈时应这么一打岔,贾瑾瑜的确感觉有些饿了。
落地后,他们径直走向路边的露天座位,点了几串烧烤和啤酒。
“话说快到放烟花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看得到……”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焰火升空的爆鸣声。
“砰!”第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随即是第二朵,第三朵……烟火五彩斑斓的颜色在陈时应脸上一个个登场,带来某种迷幻的旖旎气氛。
贾瑾瑜不去追究内心深处如同林野精怪捉摸不透的情感,只拿起烧烤,就着啤酒咽下。
小麦果汁的苦涩灼烧着贾瑾瑜的喉咙。
“哇……还怪好看的。”陈时应的瞳孔倒映出烟花的颜色。
“嗯,确实。”贾瑾瑜咬下铁签上的烤肉。
花火散尽,还剩三天。
这一天,他们决定去海洋馆。
来的路上,陈时应去买了两杯奶茶。
“抹茶奶盖,少糖走冰。”陈时应递过来一杯奶茶,吸管已经插好。
贾瑾瑜接过奶茶,手指碰到陈时应温热的手背,然后就是冰凉的奶茶。贾瑾瑜低头喝了一口,甜中带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陈时应自然地牵起贾瑾瑜的手。蔚蓝色的海水折射出暗淡的光,斑驳陆离,勾起贾瑾瑜内心深处不愿提起的不安。
海洋馆里冷气很足,但陈时应的身体倒是暖暖的,贾瑾瑜不自觉地靠得越来越近。
陈时应脚步放缓,仿佛察觉了什么,却只是默许贾瑾瑜的接近。
玻璃隧道的另一边,银色的鱼群正组成流动的漩涡。
“是鲱鱼群!”陈时应整个人贴在玻璃上,鼻尖几乎与玻璃接触。“不过说到鲱鱼,总是想起鲱鱼罐头……”
贾瑾瑜没有看鱼,他注视着陈时应放大的瞳孔,说话时若隐若现的虎牙,一条巨大的鳐鱼从陈时应头顶掠过,陈时应的身影覆盖上阴影又极速地回归光亮。
贾瑾瑜心中涌起伤感,又被他压在心底。
他们走到水母展厅,全海洋馆最安静的地方。正中间的圆柱形鱼缸里数百只透明的水母在其中缓缓浮动,变换的光线为它们染上各种颜色,显得光怪陆离。
陈时应的手指隔着玻璃追随着一只娇小的水母,贾瑾瑜认得,那是灯塔水母。它的触须伸展又收缩,像在跳慢动作的芭蕾。
灯塔水母在成年后能回归水螅体,如同按下重新开始键。而有些海洋生物一生只能浮出水面一次,为了繁殖,随后死去。
那么他呢?
这十年来,好像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统统说遍了。他们轰轰烈烈过也平平淡淡过,事到如今,伤感似乎没了意义,他需要做的,是释然,是放手。
可内心深处的不安还是隐隐作痛。
他真的能舍弃陪了他十年的挚友,甚至单方面的伴侣吗?
贾瑾瑜沉默着。
到了零售区,陈时应一眼相中了一条金鱼。
“金鱼诶!和你的名字一样,要不要买一条?顺便买一个小鱼缸?你看这一条多活泼,就当你送给我的礼物啦,如何?”
金鱼橙红色的鱼尾在其中灵动地摇摆。
“行吧。”贾瑾瑜应下,付了款,买下那条金鱼和小鱼缸以及一些配套用品。
“听说鱼的记忆力只有七秒,祝你像这条金鱼一样,早点忘掉我。”陈时应双手抱着鱼缸和贾瑾瑜并排走着。
贾瑾瑜有些羡慕这条金鱼。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出口。外面早已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砸在水泥地上,没带伞的游客挤在屋檐下,像一群被困的企鹅。
“啊,下雨了。不过我有带伞。”陈时应夹住鱼缸,从包里拿出足够两人用的伞,递给贾瑾瑜。“你以后要记得包里常放一把伞哦。”
贾瑾瑜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最后却无疾而终,接过这把伞。
还有三天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海洋馆顶部的广告灯牌在雨中闪烁,上面写着“探寻海洋之密”。他们走进雨幕之中。
雨水飘在贾瑾瑜脸上,冷冷的。
混着不知何时流下的温热泪水。
金鱼依然在鱼缸里欢快地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