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岑阿池

2、她又活了

　　——“吾乃天才！如此神物，只供天上有，来来来，沈卿说几句话，不知道说什么？嘿嘿嘿……那跟着我念：我、喜欢、唐春。诶诶诶？沈轻默你学坏了啊，怎么还骂人呢！眼神骂也是骂！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沈轻默冷笑一声，研究了二十分钟，最后无语的揉揉眼睛，嫌弃地放在一边。

　　磁带缓慢的转动，然后才是少女的声音。

　　“沈轻默，我真的是服了你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管你了！！我再管你老娘就是狗！”

　　“滋滋……汪汪汪，狗就狗，我来了！”

　　“别死！算我求求你……抓住我，别死……”

　　闭眼浅眠的沈轻默身体一僵，迅速睁开眼睛，睫毛颤了颤。

　　一段录音结束，沈轻默恢复了正常，面无表情的继续翻箱子的动作。

　　只是细心可见，她的手指在微微颤动。沈轻默还想回箱子里拿出其他磁带，一股眩晕感就席卷了她的脑子。

　　沈轻默差点以为是自己睡眠不够，要猝死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家中，身上的穿着与之前不同。

　　沈轻默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穿的是条收腰的祖母绿长裙。手上提着褐色的手提包。

　　此地是哪，她已知晓。

　　初二的寒假，沈家楼下搬来了一家四口。虚与委蛇的母亲，透明的父亲，脸上青紫交加的弟弟和不屑一顾的姐姐。

　　沈轻默总是能从房间的窗前听见楼下的争吵，知道唐春与父母不合，却不知日后那卷毛会缠上自己。

　　同校、同楼、同个教室、再到同桌。

　　沈轻默不胜其烦。

　　“沈轻默。”一道疲惫的女声出现在前方。

　　沈轻默正好与十八岁的唐春对视上。

　　只是此时，印象中嬉皮笑脸的人不在，那是一张眼里全是泪水，眼底的委屈快要涌了出来的面孔。

　　不对。

　　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沈轻默的第一反应。

　　随后就是放下为唐春拭泪的手。

　　唐春带有一定克制的手拥住她，脸闷在她的怀里，沈轻默听见她隐忍又崩溃的哭声。

　　半空中的手放在少女的后背，轻轻安抚。

　　“唐春。”

　　“江南下雪了。”

　　唐春，我好恨你，我有很多难听的话想要出口。

　　唐春，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唐春，你又想骗我。

　　唐春的声音带着颤，“让我看看你……好不好……又要开始了……”

　　算了，也没那么重要。

　　你在就好。

　　唐春满足的笑了又笑，像是对待她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轻轻的将手附在沈轻默的脸上。“你还在，可以再看一下你。”

　　沈轻默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抓住她的手往前一步，眼神不善的盯着她的手，“唐春。你的手怎么回事？”

　　——「轻默轻默，你看我的手漂不漂亮？是不是很漂亮？我也那么觉得，我前天还接了个手模的广告小赚一笔呢！嘿嘿，姐现在有钱了，要不要姐带你去蜀市玩？」

　　——「哎呀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一双手，简直就是鬼斧神工！非常的完美！」

　　——「沈轻默，姐给你说，姐这双手以后除了画设计图和敲键盘，绝对不会做任何事！」

　　只是这个整个手掌像是被切下来，皮肉与骨头分开，又被重新缝合的手……

　　真的是唐春的吗？

　　唐春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眼神飘忽不定，像是要把什么藏起来，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

　　——“人长一张嘴，不能总憋着。”

　　沈轻默的眼睛却亮了亮，她的手在发抖，声音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道：“唐春，我们逃吧？”

　　声音轻，却难掩兴奋。

　　唐春呢喃：“没用的……ta不会放过我的，只有我死了……只有……”

　　眼见唐春状态越来越不好，沈轻默的情绪被提了起来，手上不敢松开，也不敢用力。

　　只能倔强道：“你不会死的。”

　　唐春死海一般的眼睛看着沈轻默的眸子。

　　“沈轻默，我们逃吧。”

　　她重复了沈轻默刚才的话，牵起沈轻默的手，送到嘴边哈气，“你的手，好凉。”

　　沈轻默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垂眼看着她的手：“我说了，江南下雪了。”

　　天冷了，自然就凉了。

　　唐春轻笑一声，“跑跑就暖和了。”

　　话落时樱花四起，小巷的樱花被风吹动，落在脸颊的粉色与她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整个世界瞬间亮堂起来。

　　她们跑过樱花树下，跑过那条熟悉的小巷，跑过曾经一起吃馄饨的小店。

　　最后呼哧呼哧喘着气上了一辆公交车，沈轻默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唐春将头靠在沈轻默的肩上，神情瞬间呆滞，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沈轻默小喘着气，将下巴抵在唐春毛茸茸的头顶，目光停在二人相扣的十指上，底下是褐色的手提包。

　　初春的暖阳透过玻璃撒在二人的身上，给沈轻默冷淡的眉眼添了一抹暖色，本就明媚的唐春显得冰肌玉骨。

　　窗外的风景如电影般倒退，樱花树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沈轻默，我们逃吧。我们一起考鹿海市A大的计算机专业，远离这里。”

　　明明是你说的，失约的却是你。

　　她闭了闭眼：“要去看星星吗？”

　　——“沈轻默，听说郊外夜晚的星星很好看，要不要一起？走嘛走嘛，我下次肯定进前十，求求你了~你最好了~”

　　唐春笑得勉强，眼泪扑簌簌的掉：“白天看不了星星。”

　　话音刚落，睁开眼睛的沈轻默看见一颗沙砾从眼前向上而飞。

　　车上的乘客不多，他们的脸上除了眼下懊悔的泪，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很正常。即使自己的半张脸开始掉落，变成形似一缕青丝的沙砾向上飞。

　　沈轻默回过头，天幕瞬间同地府，血红色的阴霾笼罩世界，大地开始龟裂。

　　裂缝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美好。樱花树的花瓣被诡异的狂风卷起，不再是粉色的浪漫，而是染上了血色的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