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岑阿池

1、她死了

　　沈轻默讨厌唐春。

　　从见面起，她就讨厌楼下新来的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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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被粉色的樱花树所覆盖，只留下一段可以通人的小道。

　　春天，正是樱花繁盛的季节。

　　其中一棵无风而动，粉色花瓣恰好落了少女满头。少女身穿祖母绿收腰长裙，裙摆和袖口装饰着白色的蕾丝，神色清冷、淡然的拍落肩上的樱花，抬眸看向不远处。

　　脚还搭在树干上，长长的自然卷随意披散，口里发泄着不甘：

　　“什么眼光啊？拿老娘和那个草包比？也不动脑子想想他到底配不配，呵忒！”

　　“要不是老头子偏心，老娘能打死他！”

　　唐春气的翻白眼，语气里全然没有被赶出家门的伤心，全是对自己战力的回味品酌，似是还想开口，下一秒抬头便哑住声。

　　“真漂亮啊。”

　　沈轻默通过唇语知道了她恍惚间说的字。

　　“同学！你的身上有好多春天啊！”

　　十四岁的少女眼睛亮晶晶的，收回搭在樱花树上的脚，像只卷毛小狗小跑向沈轻默：“你是1班的沈同学吧？我记得你！你长得真漂亮，比开学演讲的时候还要漂亮。”

　　“也不对，那时候的你就很漂亮，算了算了，都好看！”

　　“你只要闪闪发光，那就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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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轻默喜静，非常讨厌脏话连篇、做什么都咋咋乎乎的唐春。

　　可唐春死了，她反而不开心。

　　沈轻默抱着纸箱走在街上，脑子接近空白。

　　“沈同学？霍！还真是你？！刚才还没认出来捏！真是稀客啊……好几年没回来了吧？坐坐坐！”

　　沈轻默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中学附近的早餐店。

　　老板招呼愣神的沈轻默进店。

　　说实话，一进店门，沈轻默倒有些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早餐店居然还没倒闭。

　　早餐店的老板是个有着啤酒肚，面容和蔼的光头男人，男人像招待常年不回家的子女一般，开心的招呼沈轻默坐下。

　　“想吃点什么？或者还是老规矩？”老板脸上笑容亲和。

　　两天就睡了四个小时的沈轻默精神萎靡，黑眼圈很重，面容看起来很憔悴，就连平时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有些毛躁。

　　“都可以。”应该很久没有说话，一开口，她的嗓子又疼又哑。

　　老板面上的笑容依旧，淡定的为她倒了一杯温水。“那就老规矩，一碗清汤一碗红油。”

　　厨房是开放式的，老板没一会就将两碗馄饨端了上来。

　　“谢谢。”沈轻默道完谢就开吃了起来，可能是饿的太狠，她吃的狼吞虎咽，好几次把自己弄得干呕起来。

　　老板双手撑着下巴，偶尔还会因为沈轻默吃的太急，担忧的喊着“慢些慢些”。

　　见沈轻默缓过来了，有些娇憨的笑着：“沈同学还和你那个小姐妹玩在一起吧？”

　　“哈哈哈，你这吃相一看就是和她待的时间久了。想当初不管再急，沈同学都是不骄不躁，那可都是吃的斯斯文文的！”

　　他说得开心，还用手挡住嘴，自认为小声：“当时还有不少小同学因为沈同学，就算吃不惯这西南早餐也会来关照我的生意呢。”

　　老板的回忆并没有打断囫囵吃馄饨的沈轻默，反而让她吃的更快了。

　　“慢些吃慢些吃，都这个点了还能有啥急事不成？话说小春同学啥时候到啊？以前就经常让你等，现在天比较冷，馄饨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啊。”

　　老板摸了摸光滑的头，看向沈轻默对面冒着热气的红油馄饨。

　　“她呀，最喜欢我这碗红油馄饨了。”

　　沈轻默微微抬眼，看向那碗红油馄饨。

　　——“沈轻默，红油馄饨真的超级好吃！你尝尝呀，真的很好吃！哎呀哎呀，你怎么咳的这么严重？快喝点水！”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沈轻默你个小趴菜，居然连这点辣都吃不了，好吧好吧，吃不了就不吃了，看你眼泪都被辣出来了，快擦擦。”

　　烦人的声音响起。

　　静默了一会，沈轻默端过那碗红油馄饨吃了起来，只是速度明显没有清汤馄饨快。

　　细嚼慢咽、仔细品尝。

　　“她不会来了。”嘴里有东西，沈轻默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老板脸上带笑，语气却疑惑道：“咋了这是？吵架了？哎哟，我算是看着你两长大的，咋会吵架嘛……”

　　“她死了。”

　　老板还想劝和，沈轻默却打断了他。

　　接下来，二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沈轻默放下碗，利落的拿起手机付钱，正想抱着纸箱走人时，沉默许久的老板突然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轻默轻默，真真假假，还是要开口问一句才能分辨。”

　　“人长一张嘴，不能总憋着。”

　　裸色高跟鞋没有再往前，也没有转身，沈轻默张了张嘴最后又无言，抬脚离去。

　　老板见状，抬起头看向壁上挂着的大型钟表。

　　“早些回家吧。”

　　“愿你能再见故人，愿你往后余生安康。”

　　老板说完，沈轻默还是没有回头。若是她回头，定能看见快速运转的时钟，以及静止在半空中的一片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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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晚，沈轻默仰起头，胃里的灼烧难受的紧。

　　“下雪了。”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眉眼下方迅速融化。

　　唐春，今年的春天，好冷。

　　唐春，十年了，我能吃辣了。

　　沈轻默一到家，先是放下唐春的遗物，双脚一登，踹开磨脚的高跟鞋，脱掉带有余温的风衣。

　　楼下本该是唐家，却也在几年前就搬走了。

　　女人的身上只留下一件简单有质感的衬衫和牛仔裤，赤脚抱着纸箱，没有任何形象的坐在白色的地毯上。

　　沈轻默的家非常的冷清，没有一点烟火气，只有沙发上一盏暖光散发微弱的小羊夜灯。

　　唐春动手能力很强，这是她亲手做的。

　　起初是被母亲带去国外的时候时间紧，来不及收拾，后来是不想回来。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玩偶里，她翻到好几个不同颜色的磁带，旁边还有一个粉红色、形似收音机的东西，应该是和五颜绿色的磁带是一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