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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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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睛红肿的不行。
她看向那人有气无力地解释:“我儿去得突然,她一时接受不了,大病了一场,现在就连床也……下不了了。”
那宾客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唉……没想到少夫人和少爷的感情这么好,也是可惜了……您也注意点身体,可不能都病倒了,您节哀啊。”
那王家夫人被她这么一说更加伤心难过,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没哭两声,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快把夫人带回去,好生照顾着。”
王林赶紧让下人将王夫人带了下去。
他这儿子下葬的时辰也要到了,一众人开始忙着封棺,抬着出门去陵墓下葬。
而江归晚也并不像那王夫人说的是病了。
她一直都在后院厢房中关着。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在床边。
人看着也憔悴了很多,蹲坐在床边,眼里满是委屈和害怕。
嘴里念叨着:“哥,我好想你……”
这几天她想了各种办法,软的硬的都来了一遍,可那王林铁了心要将她陪葬。
她早已经无计可施,只能保证自己先活着,等待着奇迹出现。
江归晚虽然十五岁便在医馆做学徒,这两年也帮着县衙验过几次尸。
但说到底是个姑娘家。
且她性格从小就软糯,除了在江行舟和她父亲面前能自然的做自己,嘻嘻笑笑。
在外面便总是怯懦,不大敢跟外人说话。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工作和学习,在她的专业上,她还是很认真勇敢的。
她只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遇到这种恶劣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
狗儿那边从淮阳离开前往长安也已经有数日。
但他毕竟是一个孩子,也没有什么钱,只能靠着偷偷摸摸维持路程生计。
若是哪天幸运能偷爬上人家运货的马车驴车,还能被人捎带一段路程。
但这到底是少数时间,大多数时间他还是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脚一点点的奔走。
这么几天的时间也才走出了河东地界。
嘉佑六年正月十七日下午,长安云来客栈。
江行舟坐在靠门左边的桌边,正吃着晚饭。
明日一早便要进贡院考试,他打算今日早点吃饭,也好早点休息,让自己保持最好的考试状态。
隔壁桌坐了几个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人的客人。
他们正讨论着江行舟不了解的江湖事。
“我听说裴老三也来了长安,不知道是不是又接了什么大单。”
“看来长安有人要遭殃了,落在他手上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一死的。”
另一人开口问道:“裴老三?你是说罗刹楼那个裴行远?”
“是啊,去年年初就挤进罗刹楼杀手榜前三,到如今还是第三名,所以大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裴老三。”
“听说他这人接单有个原则,老弱妇孺者不杀,但只要接下任务,从无失手。”
“是啊,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到如今依旧是第三名,还不是因为他这个与众不同的原则。”
“就他那实力,要是和其他杀手一样不管不顾,早就挤进第一名了。”
“不过我还听说,他接一单的酬金也比起其他人要高上两成,是个有名的认钱不认人。”
“人家倒也配得上那钱,毕竟从未失手。”
“他好像不止接杀人的单子,就连镖师的活也接,还有什么从绑匪手里救人这种活计,只要钱给够都能做。”
旁边那人听到这话笑道:“他莫不是个缺钱的主?哈哈哈……”
……
江行舟听了倒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本该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但却有自己的杀人原则。
他的形象在江行舟心里一下子就立体了起来。
他想这江湖中人大都是性情中人,那话本演义中的故事倒也不都是假的。
虽说那些江湖杀手大都游离于朝廷之外,不服管教,犯得还都是一些杀人越货之事。
但说到底他们那些人也都是拿钱办事的主。
若能像这个裴行远一样,再有那么一个颇人性的原则,即便是爱财如命那也让人不那么惧怕了。
但他其实一直不明白,这罗刹楼明明是一个杀手组织,官府为何不禁绝。
还致使各地都有分楼,杀手们接单和那些雇佣者放任务都明目张胆的在这么一栋楼里。
他想不是这个楼主的身份和朝廷有什么联系,那就是利益牵扯致使朝廷上下所有官员都心照不宣。
不管不顾,默许他们的存在。
“臭乞丐!碰洒了我的酒,你拿什么赔!”
客栈门外突然传来呵斥声。
听那人的语气明显带着七八分醉意。
江行舟向外望去,便看到同住在这里的考生谢昭华手中握着一瓶白色的酒瓶。
正怒视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一直在低头赔罪的老乞丐。
“也就是我今日高兴,不与你计较那么多,你、你就给我磕个头,这事就算了了。”
那老乞丐看上去大概有五六十岁的模样。
在江行舟看来让他给二十多岁的谢昭华磕头,这无异于是对那老人极大的侮辱。
虽然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个世界本就是尊卑有序的。
那老人既然做了乞丐,那就是向人摇尾乞怜讨生活的低贱之人。
他们这些人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可江行舟却并不这样认为,他的父亲从小便教他要尊重身边的每一个人。
无论这个人的身份是王公贵族,还是街上的流民乞丐。
同样身为人,有些人一出生便是天皇贵胄,而有些人一出生便是贱民乞丐。
出身有时候并不是他们能够选择的,但既然同样为人,就都应该拥有起码的尊严。
有些人为了活着出卖他们的尊严,那是迫不得已。
可他并不能成为那个剥夺他人尊严的人。
那老乞丐应是见惯了这些人的嘴脸手段,也不想多惹事,便哆嗦着身子欲要朝下跪去。
江行舟从座位上起来,来到二人面前,将老乞丐扶起来。
看向谢昭华,陪笑:“兄台,你的酒多少钱,我来替他赔。”
谢昭华看向他,嗤笑:“你来赔?你一个只能住下等房的穷酸书生,你拿什么来赔?”
江行舟一向在乎尊严,听到他张口就对他侮辱,脸色也立刻变得严肃。
“你只管说多少钱?”
谢昭华的醉意被风一吹又浓了几分,他身体摇摇晃晃的,昂起头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下面。
“我今日还就不要钱了,你要是想帮他,那就替他给我磕个头。”
江行舟看他这副嘴脸,更加看不上:“你!身为读书人怎么能——”
那老乞丐实在是看不下去,也不想他人为自己陷入麻烦,便拉住江行舟赶忙道:“公子,您就别跟这位公子争执了,是我的错,我跪下磕头,我跪下磕头就是了。”
说着便欲要跪下去,江行舟拉住他:“不能跪!”
谢昭华看他这个样子更加生气,他将酒壶朝着旁边狠狠摔去。
“多管闲事!我现在改主意了。”
他看向老乞丐,又指了一下地上的陶瓷碎片:“跪在那上面去,这事就算了了,他多管闲事的事情我也不计较。”
老乞丐看了一眼,面露窘迫,但忍了一下还是准备去跪。
江行舟死死拉住他看向谢昭华:“大周律法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根据伤情和所用器物量刑。从笞五十到徒四年不等!”
“若他今日跪在这碎瓷片上,出了血,你便算是故意伤害,告到官府可判你个笞五十!”
谢昭华对详细的律法不熟悉,又加上醉意,被他唬住了。
他拂袖朝着客栈内走去:“哼!我记住你了!等他日我高中了,你且等着!”
这还未考试,谢昭华便夸下海口,他怎么能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够高中。
高中的那个人怎么就不能是他江行舟呢。
不只是江行舟这样想,周围的看客们也大都有这个想法。
他们想这人是真的醉了,已经开始做春秋大梦了。
江行舟没再理他,看向一旁的老乞丐温声道:“没事了,您快些离开吧,以后可千万要注意点。”
那老乞丐惊魂未定下,也开始为江行舟担心,他那张满面污浊的脸上皱纹遍布,眼睛里满是愧疚。
“那公子您怎么办?”
江行舟安慰道:“无事,他只是醉了,酒醒了就忘了。”
那老乞丐再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又朝着江行舟一拜,这才离开。
嘉祐六年正月十八日一早,贡院门口。
江行舟随着一众考生在门外排队接受检查,没有问题的考生则顺利地进入考场。
查到有夹带的考生便一律被赶出去。
谢昭华因昨日酒醉,考生们陆陆续续都进了考场,他才匆匆赶来。
随着他的进入,考生们也都已经被检查完毕,各自坐到了那一个个狭小的考试隔间内。
大门也重重的关上。
这些考生一旦进入,便只能等到三日后考试完毕才能走出贡院。
这三日吃住便都要在那一方小隔间内。
外面的人也不被允许进去。
人都说冤家路窄,这话放在江行舟身上一点也不差。
昨日他刚和谢昭华发生了争执,今日谢昭华便坐在了他隔壁。
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个隔板。
不过幸好这考试只是各做各的,没有什么互相合作的机会。
江行舟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专注于自己的考试。
嘉佑六年正月十九日下午,狗儿终于奔到了长安城。
他进了长安城顾不得歇息,一路寻人问路这才来到了贡院门外。
他原以为自己的使命终于要完成了,只要见到江行舟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可他气喘吁吁地奔到门前,那守在门外的守卫却以他扰乱考试为由将他赶了出去。
狗儿只得随便在街上拉了一个人询问:“爷爷,贡院里的考生什么时候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