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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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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者,于忿境不舍,结怨为性。是以人有嗔恨,如火自烧,如剑自伤。你这功法偏教人以恨意行气,当真不怕走火入魔,落得万劫不复?”
一个时辰前,漠北王宫,大萨满殿。
烛火幽微,映着黄金降魔杵上流转的符文,忽明忽暗。奥姑垂眸凝视掌中那卷《九幽玄天神功》,赤红瞳孔里,皮卷上扭曲的字迹如活物般蠕动,仿佛正凝视着万丈深渊。
殿内阴影处,一声嗤笑陡然划破寂静。那声音分明是小女孩的嗓音,语气却低沉得不像孩童:“哼,看来你也不认同它?”羊角辫随着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红瞳里淬着讥诮,“真是可惜……可惜你这身好本领,竟是个鼠目寸光之辈。”
奥姑抬眸,黄金面具下的目光骤然如刀锋般冷冽。
萤勾踱步上前,小老虎鞋踏过冰冷石砖,每一步都似有血气从砖缝里丝丝缕缕漫出,缠上她的裙裾。“你只知嗔恨为害,却不见恨意亦可化锋。”她停在奥姑面前,仰着小脸,红瞳里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若能驭恨而非为恨所驭,便如烈火炼金,利剑开道!”
话音未落,她骤然抬眸,红瞳如血燃:“如此神功,给了你可真是浪费!”
“哈!!”
奥姑猛地从梦中惊坐,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巾。一双猩红眼眸里,迷茫与挣扎交织如乱麻。她扭头望向桌案——不久前被她弃置的《九幽玄天神功》静静躺在那里,封皮上的字迹在昏暗里似有若无,引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脑海中,不久前的对话又清晰起来。
“九重幽地通玄天,达摩无相摄阴魂。你可想好了?以你今时处境,若弃此机,便再无翻身之日。”那自称玄冥教尸祖萤勾的小姑娘,本事隐隐在自己之上,语气里的笃定至今仍灼着耳膜。
“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她当时的声音还带着决绝,“我身为漠北大萨满,自当执中守正,行不逾矩。你回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此刻,母后的期盼、子民的托付、武道的瓶颈……层层重担压在心头,让她胸腔里翻涌着纠结与焦虑。那本邪功,她确实曾心动过——阴阳不分,神鬼莫测,却偏能许诺无上力量。梦里修炼时的景象又撞入脑海:气势如虹,却也令人胆战,可那份强大,分明能稳稳托住漠北的安宁。
这样的路,真的能走吗?
不,不对。
奥姑深吸一口气,猩红眼眸里渐渐凝起坚定。不论如何,她是漠北的大萨满。行不行,总要试过才知自己的本事,能否护得住这片土地。
念头落定,她缓缓躺下,重新阖上了眼,似心安定。
与此同时,漠北王宫,王后寝宫
“禀王后,一切已安排妥当。”世里蒲古单膝跪地,冲着那位摘下象征漠北最高权力王后毡帽的人说道,尽管她不施粉黛,却依旧无法掩盖那伶俐而又威严的美。
只见那人单手单手背后站在窗前,语气淡淡的回道“知道了,退下吧。今日辛苦你了。”语气间带着几分疲惫后的松弛,目光扫过对方身上尚未完全掩饰的伤痕,又添了一句,“对了,你的伤如何了?”
“禀王后,已无大碍。”世里蒲古垂首躬身,声音恭敬沉稳,额角渗出的细汗映着微光,“多谢王后关怀。”
世里蒲古退下后,述里朵盯着眼前窗外的景色暗暗思道,“拔里神玉,你可莫要让本后失望啊”
半时辰前,漠北议政殿
述里朵高坐主位,一脸严肃的对着下首的世里蒲古下令道“蒲古,去把他带来”世里蒲古闻此,一脸震惊,但仍单膝跪地劝道“王后,那人虽身怀异术,但穷凶极恶凶险万分……”
述里朵打断她,坚定道“本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去把,把他带来”世里蒲古只能叩首回道“……属下遵命!”
一炷香后
世里蒲古领着一个贴着无数萨满符的铁牢走了回来,而这个铁牢四周跟着八位漠北士兵,他们手持长矛,神色紧绷如临大敌,而铁牢之中,关押着一名黑袍男子,他的手脚皆被一条手臂粗细的铁链紧紧束缚着。男子向外瞥了一眼,那一眼仿佛在告诉世人,他带着无数怨恨回来了……
回到议政殿,世里蒲古解开铁牢,一瞬间黑雾如潮水般涌出,这些黑雾气势汹涌,整座大殿都跟着为其颤抖,世里戈雅瞬身摆出攻击姿势挡在述里朵面前,只听“砰”的一声黑雾随着气浪散开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穿堂而过,声线诡谲,雌雄难辨,像是有无数怨魂在铁牢深处嘶喊,“想不到啊,堂堂漠北王后,竟还能记起我来?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一只紫黑色的狰狞利爪猛地扣住牢门铁栏,指节深陷处火星迸溅。
牢中缓缓步出一道身影。那男子身形清瘦如狱底恶鬼,但其浑身勃发的黑色气劲几却教人不敢忽视,他每一步踏在石地上,都似有重锤擂动,震得整座王宫簌簌发颤,铁链在他手脚上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哀鸣。
身后八名精壮士兵死死拽着铁链,青筋暴起,却仍被他拖拽着踉跄前行,仿佛八人之力在他面前不过蝼蚁撼柱。他怒目圆睁,猩红的瞳仁里翻涌着积压多年的戾气,紧盯前方,每一寸肌肤都贲张着毁天灭地的怒意。
世里蒲古见状,眼底闪过决绝,竟似抱了必死之心,猛地挺身护在述里朵身前。她手腕急旋,卷丝盘上的银丝如白蛇出洞般疾射而出,却在触及那男子周身黑气的刹那骤然僵住,仿佛被无形寒冰冻结。
“嘭!”
一声闷响,气浪轰然炸开。银丝寸寸断裂,连带着世里蒲古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壁上。
那男子毫不停歇,仍步步朝着首座逼来。身后八名拽链的士兵早已面如金纸,此刻又有四人脱力瘫倒,铁链在余下四人手中剧烈震颤,眼看便要崩断。
首座之上,述里朵却自始至终端坐不动,眸光冷冽如寒潭,静静看着他逼近。直到那黑影已近在咫尺,她才缓缓抬手,掌中露出一块系着三枚铜铃的玉佩,指尖轻轻一晃。
“叮铃——”
清脆铃声,带着某种诡异的穿透力。
那男子听闻,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瞬间布满痛苦之色,嘶吼一声便抱头跪倒在地,浑身黑气如潮水般退散。正是拔里神玉。
述里朵缓缓起身,紫色貂绒的袍角扫过冰冷地面。她走到拔里神玉面前,纤指捏住他颈间铁链轻轻一拽,动作轻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宛如驯兽之人对待桀骜的犬马。
“助我。”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咒枷可以剔除,但你—”
目光落在他痛苦扭曲的脸上,带着俯视蝼蚁般的冷漠:
“仍是我的”
“呵呵呵呵……”拔里神玉低笑起来,锁链在他喉间摩擦出刺耳声响,抬眼时眸中尽是嘲弄,“怎么,王后?号称勇士如云的漠北,如今竟沦落到要倚仗我这阶下囚了吗?啊?哈哈哈哈——”
“大胆!”世里蒲古猛地呛出一口血沫,左手死死按着右臂,那里显然伤得不轻。她佝偻着身子,从墙边艰难挪步上前,虽身形踉跄,眼神却依旧如炬,“王后面前,岂容你放肆!”
述里朵恍若未闻,紫貂衣袍在幽暗的宫殿内中泛着冷光。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拔里神玉,语气淡漠如旧:“本后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事成之后,允你脱了这咒枷,再不受那噬骨之痛。”
拔里神玉笑声渐歇,指尖抠着地面石缝,指节泛白:“呵呵……王后既已开口,神玉怎敢不从?”他忽然抬眼,目光如毒蛇般锐利,“只是神玉好奇——当年先王为镇我这‘屠戮褚特部的大奸大恶之徒’,不惜折损三千勇士。如今王后却要重用我,这其中利害,您当真想清楚了?”
“你说呢?”述里朵面无表情,只淡淡反问,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波澜。
拔里神玉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铁链哗哗作响:“哈哈哈哈!神玉遵旨!哈哈哈哈哈哈——”
那疯子癫狂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盘旋,尖利得刺入耳膜,连述里朵都不禁心头一颤。
但她很快敛去那一丝波澜。为保四月会的计划顺遂,这又算得了什么?
四月会,她势在必得。
如今有了拔里神玉这层保障,悬在心头的巨石总算落定。述里朵缓缓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玉佩,眸底只剩一片成竹在胸的冷定。
馆驿内,烛火幽幽
“舅舅,你们真的决定了吗?”金凌望着江澄,眉宇间满是担忧,“那赤魂丹……”
“你说呢?”江澄打断他,语气虽硬,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那邪功本就不可靠,如今离四月会只剩三日,除了此法,还有更稳妥的法子?”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安心吧。赤魂丹虽然后续反噬会让人半月内无法动用灵力,但服用后三日内,灵力确能暴涨数倍。届时有我、魏无羡、蓝忘机三人合力,护着你闯过一个小小的漠北四月会,足够了。”
魏无羡在一旁点头附和:“没错,金凌你放心,有我们在,定不会让你出事。”
蓝忘机亦颔首,以示其安心
“我……我是担心你们啊。”金凌急忙辩解,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那漠北大萨满修为深不可测,本就够棘手了,漠北八部的勇士也个个不是好对付的。你们要闯四月会本就艰难,我……我修为低微,若是再拖累了你们……”
话未说完,一只手忽然轻轻按在了他的头上,带着熟悉的温度。金凌一怔,抬头便见魏无羡正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是拖累?”
“你如今可是堂堂兰陵金氏的家主了。”魏无羡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松却带着笃定,“若非你身上带着这兰陵金氏特产的赤魂丹,我和你舅舅怕是真要被那妖人牵着鼻子走,去冒九死一生的险练那邪功了。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怎么会是拖累?”
“安心去歇着吧,等醒了,就跟我们一起去把那漠北四月会,闯个天翻地覆!”魏无羡拍了拍金凌的肩膀,笑得张扬。
“魏无羡你胡说什么?怎么教孩子的!”江澄皱眉斥道,转头却看向金凌,语气硬邦邦的,“不过,金凌你给我听好了,再不许这般自贬。你是我江澄的外甥,打起精神来——不就一个小小的漠北四月会,瞧你那副样子!”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话,金凌只觉心头一热,方才的忧心忡忡仿佛被一股暖流冲散了。不只是此刻,他忽然觉得,往后也再不会轻易动摇了。
他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他有这些家人,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