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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九幽玄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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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夜半三更。
烛火摇曳,映着窗纸上两道清瘦身影。魏无羡正与蓝忘机低声商议四月会的诡谲局势,及近日频发的凶案疑云,忽闻门外气息异动。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凭空现于门口,正是那位曾在城西郊外祭坛现身、被述里朵提及的《九幽玄天神功》编纂者——将臣。她身侧立着两名黑袍蒙面人,肩上赫然扛着昏迷不醒的江澄,及失踪多日的金凌。
“两位,莫非正为四月会之事烦忧?”将臣幽幽开口,语调平缓,却带着穿透夜色的寒意。
魏无羡与蓝忘机闻声转身,瞬间摆出戒备姿态。待看清那两道熟悉的昏迷身影,魏无羡瞳孔骤缩,惊呼声险些冲破喉咙,脸上血色褪尽。但他旋即咬牙压下翻涌的焦躁,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指尖悄然扣住了腰间的陈情。
蓝忘机则已握住避尘剑柄,雅正的面容覆上一层寒霜,目光如利剑直刺将臣。
“姑娘。”魏无羡先开了口,声音尽量维持平稳,只是尾音仍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夜寒露重,此时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魏先生,含光君,久仰。”她眼波流转,扫过二人紧绷的神情,落在身后黑袍人肩上,“我身后这两位,想必二位再熟悉不过。唉,本也不想这般唐突造访,怎奈三毒圣手威名赫赫,这位金小公子又实在棘手——”
尾音拖得轻软,带着几分刻意的娇嗔:“无奈之下,只好让他们先‘安静’片刻了~”
魏无羡脸上血色愈发褪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亏得蓝忘机往日时常为他吹奏《清心音》,此刻方能强压下直冲头顶的怒火,没有当场失控。只是他左手死死攥着的鬼笛陈情,笛身上已隐隐萦绕起丝丝黑气,如墨烟般翻腾,泄露着主人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蓝忘机握剑的手更紧了,避尘剑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周身气压低得几乎凝冰。
将臣却似未见二人剑拔弩张之势,自顾自寻了把椅子坐下,纤指轻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别紧张,我并未伤他们性命,不过是让他们小憩片刻罢了。”
她抬眸看向二人,眸光流转间带着几分算计:“今日前来,是想与二位谈一桩交易。”
言罢,玉手轻挥。那两名黑袍人便将江澄与金凌小心放在地上,随即如融入暗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踪迹。
落地的刹那,江澄与金凌眉峰微动,缓缓睁开眼来。
“我……这是在哪?”江澄只觉脑中昏沉如灌铅,费力眨了眨眼,视线在朦胧中试图聚焦。金凌则一脸茫然,眼底还残留着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惊惧,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地缩了缩肩。
“江澄!金凌!”魏无羡与蓝忘机几乎同时闪身上前,一左一右将二人扶起,指尖迅速搭上他们腕脉细查。
魏无羡的声音里满是难掩的关切,待摸清二人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松弛,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半分。蓝忘机亦松开眉头,只是握着避尘的手依旧未松,目光冷冷锁在将臣身上。
江澄的气力渐渐回笼,他撑着魏无羡的手臂坐直些,哑着嗓子道:“我……我没事。”声音里还带着刚苏醒的滞涩,显见得之前遭了不小的折腾。金凌也跟着摇了摇头,攥着衣角低声道:“我也还好。”
魏无羡趁扶他们坐下的间隙,已用秘音将前情简略告知。江澄听罢,眸中怒火骤起,拳头在袖下攥得死紧,指骨泛白:“哼,姑娘好手段!先以金凌为饵诱我等入局,再将我这追查之人迷倒掳走,当真是算无遗策。”
金凌听得气血上涌,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怒容,忍不住喝道:“哼!卑鄙无耻的小人!”
“哎~多谢夸奖。”将臣执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语调轻缓,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不过几位还是先冷静些为好,交易总要谈下去的,不是么?”
她浅啜一口茶,姿态从容得仿佛身处自家庭院:“况且,我已显出诚意。至于愿不愿听我说说诉求与回报,全在各位的心意了。”
“谁要和你这妖人做交易!你这绑架犯!”金凌猛地拍案而起,身下的木椅被带得向后翻倒,“哐当”一声撞在墙上,他的怒吼如火山喷发,带着少年人不加掩饰的愤懑。
“金凌。”江澄眼锋一扫,声音冷沉,“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是……我知道了,舅舅。”金凌悻悻然闭了嘴,虽仍满脸不甘,还是依言坐下,只是双手依旧攥得紧紧的。
魏无羡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随即敛去笑意,神色一正,看向将臣:“交易?姑娘说笑了。与他人谈交易前,难道不该先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来历么?”
将臣双手支着下巴,身子微微前倾,不答反问道:“夷陵老祖说笑了。我是谁,你们难道不清楚?”她眼波流转,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汴州、魏州、邢州、恒州、定州、檀州、妫州……这一路被你们追着,可把小女子折腾得好苦。你又怎会不知我的身份?”
“哼,向来都是自报家门,你这人倒怪,偏要旁人点破。”江澄抱臂而立,眉峰紧蹙,语气里满是嘲讽,“怎么?莫非你的身份见不得人,羞于启齿?”
蓝忘机却无意再兜圈子,目光清冷如霜,直接道破:“尸祖将臣。你此番费尽心思前来,所图究竟为何?”
听到这名号,将臣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兴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嗯~总算有个乖觉的。”她抬手示意,“接着说,让我瞧瞧,你们到底了解了多少?”
“多阔霍秘术,中原化名,九幽邪功,四月会凶案。”蓝忘机语速平稳,字字清晰,将已知的线索一一列出,语气淡然无波。
“看来这天子脚下,果然有些威慑力。”将臣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才多久,竟已查到这些——不过,终究还只是皮毛罢了。”
魏无羡眉头紧锁,冷声追问:“何意?”
将臣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指尖轻叩着冰冷的窗棂,望着窗外沉沉夜色:“你们可知,我一介漠北之人,能在中原立足,凭的是什么?”
她回头扫了一眼默然不语的三人,也不恼,径自揭晓答案,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谲:“凭的,便是我这一手起死回生的本事。”
将臣在中原素有两号:一曰“鬼医手”,赞其医术通神,世间罕匹;一曰“残尸败蜕”,斥其手段诡谲,常以移花接木之术,取他人器官补自身亏空,以此延寿数百年。
当年她从漠北追兵刀下逃出生天,已是重伤濒死,又无容身之所,能苟活至今,全赖这手逆天改命的移花接木之法。也正因如此,她才在中原寻得一处安身地——玄冥教。
“九重幽地通玄天,达摩无相摄阴魂”——这玄冥教,本就是一群为求长生不择手段的狂徒聚集地,与她的疯狂所求恰好契合。
当年,将臣凭那手“起死回生”之术惊动四方,被玄冥教教主冥帝看中,亲引其入教,“尸祖将臣”的名号便由此而来。后来冥帝窥见她手中秘法,提出以秘术达成长生不老的妄念,二人遂联手编纂出那本至阴至邪的《九幽玄天神功》。此功核心,便在调和阴气与人体内力,以求冲破境界的桎梏。
这《九幽玄天神功》的名号颇有讲究,“九幽”代表地狱至阴之力,“玄天”则象征天道平衡之理。功法分上下两卷,上卷《九幽》专攻内力修炼,下卷《玄天》则侧重招式技法。
只是这功法历经数次改良,始终难逃阴毒反噬的隐患:
- 初版功法让玄冥教另一位尸祖萤勾性情变得暴戾,更被阴毒侵蚀身体,一夜之间缩成孩童模样,但其修为却借此突破极限,登峰造极。
- 中间版本被冥帝、鬼王、无常修炼后,同样遭阴毒反噬。尤其冥帝,与萤勾一般身体骤缩成孩童,可功力也随之大增。
后来,将臣参照原始的漠北古萨满术改良功法,意图消除副作用,却仍需大量实验验证。她一直在寻觅合适的试验品,而魏无羡开创的鬼道、江澄因莲花坞被屠而积压的滔天恨意,加之二人深厚的修为底子,恰好符合她的要求——于是她盯上了他们,想拿他们做实验完善功法。在她看来,一旦功法彻底完善,修炼者便能实现真正的万寿无疆。
此前那些死者,皆是她的试验品,不过是承受不住神功阴毒反噬的“废物”。漠北的死者被掏空五脏,是因当地负责人为掩人耳目,不得不处理掉被阴毒侵蚀的脏腑;而中原死者脏腑完好,不过是负责此处的将臣没考虑到这层罢了。
“那漠北王后和奥姑还刚好搞了个相反,还因为这,幽州关外,奥姑还跟我打了一架”说到此,将臣似很高兴一般
“接着说,然后呢?”金凌迫不及待的问道,魏无羡和江澄也催促她继续说道,蓝湛虽未明确表达,但他的眼神也表露了他的求知欲
“之后啊,我想想,哦,是这样”将臣继续道
“之后啊……”将臣指尖绕着粉发梢,歪头想了想,忽然笑得狡黠,“之后我便顺着她的意,故意露了个破绽,让奥姑追着我往漠北腹地去了。”
“你们当她真要拿我?不过是借我的踪迹,把中原那几位‘贵客’引到祭坛罢了。”她嗤笑一声,眼尾邪魅的红纹微微上扬,“那位应天王后的心计,可比她那宝贝女儿深多了——奥姑想除我,她偏要留我;明着是查凶案,暗里却把所有人都圈进四月会的局里。”
“至于幽州关外那一架……”将臣舔了舔唇角的蔻丹,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戏码。她要立‘肃清叛徒’的威,我要借她的手搅浑水,各取所需罢了。”
她忽然凑近金凌,红瞳在暗处亮得惊人:“倒是你这小宗主,可比你那两位舅舅好骗多了,不过,若不是故意给你留了些只言片语,你怎会乖乖跟着我走?”
“那《九幽玄天神功》呢?”
“那神功啊……”
原来,自冥帝与将臣联手编纂完成,《九幽玄天神功》便成了玄冥教的镇教神功。冥帝将其定为教内最核心的机密,据将臣所言,教中上下的根本目的与她如出一辙——皆是为求长生不老、得道飞升,为此不惜任何手段。
是以,将臣此番寻来,所求的交易再明白不过——试功。
让魏无羡与江澄这两个恰好符合《九幽玄天神功》修炼门槛之人,来练她改良后的功法,以此验证这本邪功是否已然完善。而她的筹码,便是助他们赢下四月会,在漠北安然存活。
“只要二位肯练这神功,”将臣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莫说拿下这擂台赛,便是那漠北王后再想擒住你们,也难如登天。”
《九幽玄天神功》
九幽有玄天,上玄下九幽;
勿约而自同,生死之昭彰;
摄阴半摄魂,无相亦无尚;
黑白终不化,气海挂灵堂。
“九重幽地通玄天,达摩无相摄阴魂,厥气盈满,去形离骸,黑白不化,人鬼和合,垂绝无倾。”
欲习此功者,须心存刻骨恨意,行事杀伐果决——以杀气淬炼体魄,以意念催动内息。待厥气上行、盈满经脉,自能脱却形骸束缚;神分脘建之中、尾庭中堂之宫,引经络之气贯通气海,方可达以阴制阳之境。自此而后,气脉无有不顺,周身无有不通,纵横天下,无所不敌。
而此神功核心要义,恰是那句“九重幽地通玄天,达摩无相摄阴魂,厥气盈满,去形离骸,黑白不化,人鬼和合,垂绝无倾”——实乃将臣偷学而来的“九重幽垓”之术,源自那诡谲莫测的多阔霍秘术。
魏无羡等人望着将臣递来的《九幽玄天神功》册页,江澄一把夺过,狠狠掼在桌上,册页翻飞间,他怒声斥道:“这这这……邪功,你这根本是邪功,是教人去自寻死路的邪术!疯子,你们这群疯子!”
“哎~可别血口喷人。”将臣指尖轻叩桌面,语气柔得像裹了蜜,眼神却冷如冰,“这绝世神功不过是门槛苛刻些罢了。其包罗万象,威力之强足可威震天下,修成之后,当真能所向无敌啊~”
“是所向皆亡吧!”江澄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册上字迹,“以杀气养身,以恨意行功,让人在绝望中和阴鬼同气通脉——试问,哪个活人能做到?”
“这便是人鬼和合的妙处啊~”将臣笑意更深,语气却添了几分狂热,“此举虽大胆妄为,却唯有阴阳相融,方能借阴还阳,突破阴鬼之限。你看我玄冥教的冥帝、萤勾、鬼王,虽遭阴毒侵蚀,却无一例外借神功脱胎换骨,有九幽地狱之气护体周身,便是魔罗降世也不过如此。这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难道还不够诱人?”
一直沉默的魏无羡忽然抬眸,声线低沉:“我记得,这功法源自多阔霍秘术?”
将臣眯起眼,笑意不达眼底:“不错。圣者秘法能食天地万物精气补己身,这功法自然也能吸收他人真气,用以增修为、复伤势。且修炼得当,更能淬炼□□、精神与灵魂。你修习鬼道,心神本就亏损,这功法正好能锤炼你的心神意志——多完美的契合啊~”
“是啊,多完美。”魏无羡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你们这功法的确潜力惊人,但风险恐怕不止于此吧?练此功若想真正大成,就得踏入第二层,去那阴界走一遭。所谓‘摄阴半摄魂,无相亦无尚’,到头来,我等的心、神、意、志四门,只怕会各垮掉一处。意志被困在自身精神世界,一遍遍承受地狱折磨,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僵木境地——你真觉得这不是自杀?”
将臣听完他的质疑,先是定定望着他不语,忽然抚掌轻笑:“真不愧是夷陵老祖。多少年了,总算有人能窥破这关键所在……”
她缓缓吟诵,语调幽深如来自九幽深处:“九幽之深,深如泥犁之地,故而九过泉涌,通地合阴;玄天之高,高似九野之天,故而九过百会。无间九幽,无为无限,间在此间,空寂其渊,时止无痕。玄天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
与此同时,漠北王宫,密室。
奥姑闭目盘腿坐于冷泉之畔,周身黑色阴气如游蛇般盘旋缭绕,额间一道殷红印记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她身侧,正放着那本封皮题有“九幽玄天神功”的册页。
其身后,立着一位脚蹬黑色小老虎鞋的纤细少女,羊角辫垂在肩头,透着几分稚气,一双红瞳却深邃如渊,周身气场神秘而强大,隐隐有慑人之威。
只听奥姑口中念念有词,与将臣的吟诵如出一辙:“九幽之深,深如泥犁之地,故而九过泉涌,通地合阴;玄天之高,高似九野之天,故而九过百会。无间九幽,无为无限,间在此间,空寂其渊,时止无痕。玄天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