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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阴山 ...

  •   三日后,四月会大赛启幕。赛场设于阴山脚下密林,规则简而酷烈:第二日日出之前,先夺鹰旗并闯出密林者,即为魁首。
      “应天王后这是想瓮中捉鳖?”听闻规则,魏无羡一手转着陈情笛,一手搭在蓝忘机肩上,挑眉调侃。
      同服过赤魂丹的蓝湛、江澄却不惯他这模样。蓝湛无奈提醒:“慎言,人多口杂,小心为上。”江澄则直接斥道:“你是身子不适,还是故意作怪?给我站直了!莫等赛事开了,还要我们护着。”
      魏无羡听了,非但没站直,反倒变本加厉,几乎整个人挂在蓝忘机身上,笑骂道:“放心,我站不直,自有蓝湛搀着。倒是江宗主,与其操心我,不如先操心自家的终身大事~”
      江澄见此情景,只觉辣眼,偏在姻缘事上无从反驳,只得干巴巴转了话头:“用不着你管。倒是金凌那小子,独自在馆驿不知妥不妥。他身上虽有你我联手设的禁制,可在这漠北之地终让人放心不下,且阴山距上京城数百里,咱们随述里朵銮驾奔波两日才到,这期间真不知他如何了。”
      “安啦,”魏无羡摆摆手,“他早不是三年前的愣头青,过些时日便要行及冠礼了。孩子大了,总要学着独立。咱们这般忧心忡忡,反倒可能坏事。他独自应付,未必就逊于有我们护着。放心,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就属你歪理多。”江澄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斥道,语气里却已带了几分认同。
      而蓝湛则在听着魏无羡这通贫嘴,在唇边漾起一抹浅笑,竟似默认了一般。
      赛场之外,述里朵高踞观赛台,左右有世里蒲古、乌隗阿鲁、乙室珺德并漠北王室高手环卫,台下更有大批漠北劲卒肃立待命,气象森严。

      中央高台上,大萨满奥姑耶律质舞率一众萨满行过祈福祭仪,鼓声骤起如雷,烈焰腾空似火,全场气氛渐至沸腾。待述里朵振臂高呼“天佑漠北,我族昌盛”,那股炽烈之气更是直冲云霄。
      “四月会,正式开始——!”
      主持大会的武将一声令下,声震四野。在场众人如蜂群乍起,瞬间涌进赛场大门,扑向那片密林。他们兀自憧憬着应圣者口中“第一勇士”的荣光,却不知门内等候的,并非桂冠,而是将拖他们入死地的妖花。
      待所有参赛者尽数入内,述里朵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低吟道:“好戏,这才开场。”
      赛场出入口处,先锋大将乙室珺德已领重兵合围。他转向外围观望的闲杂人等,沉声宣告:“奉王后令,为确保四月会顺利进行,现决定封锁入口,直至决出夺魁者为止,任何人不得擅入滋扰!”
      此令一出,形同禁锁——赛未毕,既不准出,亦不准进。为保万无一失,更有一员将领率队守在赛场内门,严阵以待。
      赛场深处,众人奔至密林中心,却见象征“第一勇士”的鹰旗,正悬于更远处的阴山一侧。
      “鹰旗在那里!”一男子指道。众人正待再冲过去一较高下,异变陡生——数不清的“怪物”不知从何处窜出,将人一个个扑倒。这些东西手脚并用地扑来,武功平平,却非生非死,不知痛痒,刀剑难伤,更能吸食人精气,将人活活吸干。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妖怪!妖怪啊!”
      “啊——!”
      惨叫声中,江澄眉头紧锁,挥动紫电,雷霆之力接连击退扑来的怪物,怒喝道:“这些究竟是什么?傀儡吗?”
      魏无羡笛声急促,陈情在指间灵活翻转,边退边避边答,语气却仍带几分从容:“是傀儡,却非中原常见的傀儡术。这手法名唤‘异色鸢尾’,乃漠北黑萨满邪术。这些傀儡生前被抹去神智,虽还活着,却陷在非生非死之境,身上被种了花种,方能为人操控。那‘异色鸢尾’,便是这魔花的名号。”
      又一脚踹开近身的傀儡,江澄眉头更甚,追问:“那它们为何会食人精气?这与你说的不符!”
      “这便不知了,许是施术者动了手脚。”魏无羡侧头避开一道抓来的黑影,笛音陡然转厉。
      “那你又怎知这东西名叫异色鸢尾?”江澄攻势未歇,魏无羡借着笛声震退一片傀儡,挑眉笑道:“你师兄我向来好学,你还不知?”
      “少自卖自夸!”江澄紫电再扬,狠狠扫开身侧扑来的怪物,额间青筋突突直跳,“既知晓来历,那就快想办法!这东西来势如潮,赛场里不过千人参赛,根本挡不住这等邪物!”
      此时,蓝忘机指尖琴弦骤拨,清越琴音再度震退围拢的傀儡,沉声道:“凝神守劲,寻机暂避。”
      魏无羡弯腰躲过一记抓扑,陈情笛转得飞快,附和道:“正是这话,江澄。犯不着跟这群玩意儿死磕——别忘了这是漠北四月会,自有主场之人来收拾残局。风紧扯呼,先撤为妙!”
      江澄紫电一收,眸光锐闪:“你是说,奥姑!?”
      “正是她。”魏无羡笛尖一点,逼退身侧傀儡,语气轻松,“有这位坐镇,你还忧心什么?”
      话音未落,江澄猛地扭头,望着他身后惊声疾呼:“魏无羡,小心!”
      一条巨硕花藤破土而出,直扑魏无羡面门。幸得他反应极快,加之蓝忘机音刃及时接应,瞬时侧身避开。甫一站定,三人皆惊——不止此处,四面八方竟都窜出此类花藤。本就左支右绌的漠北勇士,顿时陷入雪上加霜的绝境。
      魏无羡再蓄力震退一头傀儡,退身时却撞上一面墙。“墙?哪来的墙?”他正欲问身旁的蓝忘机与江澄,转头却空无一人。周遭场景已变作一座陌生寺庙,唯有源源不断的傀儡与花藤扑来,昭示着方才并非假想。
      “不好,是幻术!”魏无羡心头发沉,“以扭曲五感乱人时空之觉,该死!”
      另一边,江澄与蓝忘机亦身陷同样的困局,或被带到一处王宫内,或是一处洞窟。
      赛场入口处,一参赛者不堪折磨,转身便要退赛,却被一支冷箭擦着肩头钉在地上,逼得他踉跄后退。
      “回去!擅自退出者,死!”驻军将领厉声喝止,声如冰刃。
      “可里面有妖怪!”那人捂着渗血的肩头,又惊又怒地嘶吼。
      将领却只冷冰冰吐出二字:“回去!”
      “你——!”
      话音未落,又一箭破空而来,正中其心口。那人闷哼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
      余下众人见状,无不噤声,只得悻悻退回赛场,前路是妖邪环伺,后路已被铁箭封死,再无半分转圜余地。
      密林深处,拔里神玉盘膝而坐。他周身四面八方涌来黑紫色气流,尽数汇入掌中那朵愈发妖异的黑紫色奇花,再经他躯体流转,注入身下熠熠发光的紫色阵图——正是那日与应天王后述里朵交易之人。
      忽见他手腕翻转,口中吟出晦涩的漠北古语。刹那间,周身气劲暴涨,一道紫黑气流自阵中冲天而起,在天际化作覆盖整片密林的巨大阵图,随即轰然炸开,将阵力弥散至每一寸林间。
      拔里神玉缓缓睁眼,猩红的眸中寒光乍现:“阵已成,你们将皆为我囊中之物!”
      一日之前,拔里神玉伏跪于地,向述里朵叩首行礼。他身侧,世里蒲古、乙室珺德等人皆手按兵刃,目光灼灼地戒备着,防他骤然暴起伤人。
      背对着他的述里朵,声音冷如冰霜:“阴山,便是本后为你择的猎场。杀了他们——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拔里神玉喉头滚出几声阴恻冷笑,再度叩首,应声如蛇吐信:“呵呵呵……神玉,遵旨。”
      回到此刻,拔里神玉席地而坐,单手拈起那朵异色鸢尾,指尖轻抚花瓣,喉间溢出阴笑:“呵呵呵……王后啊王后,终有一日……”
      话音未落,一金冠降魔杵携千钧之力砸下,轰然激起漫天尘烟。
      “谁?!”拔里神玉身形急掠,险险避过,厉声喝问。
      “夫武,定功戢兵,故止戈为武。”迷烟之中,奥姑缓步走出,将降魔杵往地上一柱,眸光如刃,冷冷刺道,“杀戮即是地狱——看来拔里氏大人,今日是要入炼狱了。”
      原来奥姑一踏入赛场,其通灵圣体便敏锐捕捉到拔里神玉的阴邪之气。她当机立断,借术法封锁自身五感,径直破开幻术迷障,直奔其巢穴而来——正是欲行“擒贼先擒王”之计,从根源上瓦解这群傀儡。
      “哈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大萨满。怎么,你也想来拦我?”拔里神玉阴恻恻地笑,语气满是讥讽。
      “是。”奥姑声线平直,无半分波澜。
      “哈哈哈哈,好得很!”拔里神玉笑声更厉,眼神淬了毒般,“那就让本大人瞧瞧,你有没有这副能耐。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你这条性命,可就看你是强是弱了!”
      奥姑握紧降魔杵,指尖凝起气劲,冷冷回敬:“好,那就试试。”
      话音未落,金杖已如泰山压顶般直劈拔里神玉后心。拔里神玉反应极快,旋身避过的同时,利爪带着腥风反拍而来。奥姑足尖一点,飞身侧旋避开攻势,金杖顺势锄地,激起漫天土石障其视线。
      拔里神玉扬手掀飞碎石,一记鞭腿直取奥姑腰侧。奥姑不闪不避,反手扣住他脚踝,猛地发力将人甩飞出去。
      拔里神玉借势旋身撞向树干,借力反弹而回,利爪直刺奥姑面门。奥姑早有防备,侧身以膝顶其小腹,同时金杖绕身一百八十度急旋,打乱他的攻势节奏。拔里神玉被迫侧空翻卸力,奥姑趁隙飞身一脚踹中他面门,随即单手接住落下的金杖,趁其身形未稳,金杖拄地的瞬间陡然前送,直刺穿他心口,将人钉死在地上。
      拔里神玉双目圆睁,似已气绝。
      岂料下一刻,他猛地睁眼,暴起偷袭,狠狠咬住奥姑手腕。奥姑吃痛,扬手将他甩飞。刹那间,刚刚还在周围定立的傀儡,竟从四面八方疯涌而至,将自身精气尽数渡向拔里神玉。
      他在傀儡堆中狂笑起身,竟完好无损,轻抚着一具傀儡的脸颊,阴恻道:“还好有你们——不然,今日还真要栽在此地了~”
      赛场外,耶律倍匆匆赶到,向述里朵躬身禀报:“启禀母后,诸事皆已备妥。”
      述里朵闻言,唇边漾起一丝满意的笑意:“很好,你退下吧。”随即又命人传讯耶律尧光,令其“整肃大军,备足粮草,做好兵发中原的万全准备”。
      这四月会,自始至终都是述里朵为“中原人”设下的局。赛事规则明言“任何人可参”,所谓“任何人”,实则暗指八部叛乱余孽与心怀不轨的中原人士。而夺魁者可得圣物魃令石,这般重赏,只为引鱼上钩,好行那瓮中捉鳖之计。
      玄冥教屠杀案虽是意外,却成了她的意外之喜——此案竟引来了中原三位修真领袖。如此一来,她便能将后续的脏水泼得更彻底。
      此前,她已令耶律倍在阴山布下大规模火药。只待奥姑夺得四月会魁首,取下阴山魃令石,正式确立漠北第一的地位,洗去她身为王后篡权摄政的阴霾,为新王室重塑信誉后,便引火药轰毁阴山这座漠北圣山。届时,再将罪责尽数推到魏无羡等人身上,让整个漠北的怒火直指中原,如此,漠北发兵南下、进攻中原,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述里朵望着耶律倍颓然退下的背影,猛地将手中酒盅掼在案上,瓷片四溅。心头纵有不舍翻涌,耳畔却回荡着无数臣民的哀嚎,容不得她有半分心软。
      “阿娘,我好饿……”
      “娃娃乖,快了,就快有吃的了……”
      “我的孩子啊!!”
      “娘!!你怎么了,娘!”“爹!!阿爹!”
      “求长生天垂怜,赐我部族一线生机!”
      “求长生天赐下生机啊——!”
      那些声音,是她年幼时身为右大部公主的记忆。天寒地冻的天灾里,一道又一道绝望的哭喊,至今仍像冰锥般扎在心上。中原的长生天能护佑其民丰衣足食,为何独独吝于眷顾漠北?!
      若上天从未怜悯过她的族人,那便由她亲手劈开生路——带领臣民,去中原寻那片能滋养生机的土地!
      原来,漠北一统之后,述里朵与耶律保虽同励精图治,力促国力壮大,然漠北地处苦寒,先天禀赋不足。尤其述里朵幼时曾亲眼见过苦寒之下族民的困苦,在嫁给耶律保、参与部族政事后,述里朵对此更是有着切肤之痛,她的心中对此始终耿耿于怀。可她的丈夫耶律保却固执认为,漠北是漠北,中原是中原,二者各有疆界,断无相互征服统治之理。夫妻二人政治理念由此生隙,而述里朵日后狠心夺权的种子,亦在此时埋下。
      一次中原之行,让她亲眼见识到那方水土的温润丰饶、农耕文明的富庶繁荣,心中艳羡如烈火燎原。自此,她立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带领族人占领中原,改写漠北的命运。
      如今,她早已暗中遣人潜入中原,策反了一位朝廷重臣——那位手握重兵、坐镇一方的异姓王侯。加之大元帅耶律尧光骁勇善战,又已提前为战事厉兵秣马,这般内外呼应,在述里朵看来,漠北问鼎中原已是指日可待。
      只是这一切,中原王朝浑然不觉,就连身处局中的魏无羡等人,也对此毫不知情。一场席卷南北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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