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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朋友特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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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滑过。
陆骁兑现了他的“朋友特权”,几乎每天放学都和江凛一起走到岔路口。
江凛虽然话不多,但陆骁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墙在慢慢变薄。
他依旧在数学笔记本的边角涂涂画画,只是内容不再仅仅是观察记录,偶尔会多出几笔随意的涂鸦,或是某句从江凛那里听来的、他觉得有意思的诗文。
那天清晨,榕城一中的天空阴沉得不像话。
陆骁在笔记本上画下第三十六个正字的最后一笔时,窗外的雨哗啦啦的下着。
上课王老师在讲台上讲解月考卷子,粉笔在黑板上敲出单调的节奏
江凛今天没来?
“喂,”陆骁用笔帽戳了戳前桌的后背,“江凛请假了?”
前桌头也不回:“听说是感冒发烧。”
陆骁的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啪嗒掉在桌上。他弯腰去捡,顺便摸出手机,在课桌底下飞快地打字。
今天又帅了嘛:[听说你病了?]
消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直到下课铃响,屏幕依然暗着。
雨点砸在走廊的窗玻璃上,陆骁盯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操场,突然站起身,拎起书包就往外走。
“陆骁!下节课是——”
“帮我请个假!”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
校门口的保安正在低头看报纸,陆骁猫着腰从侧门溜了出去。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校服外套,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睫毛往下滴。他抹了把脸,朝着最近的药店跑去。
药店阿姨被他湿漉漉的样子吓了一跳:“小伙子,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伞?”
“感冒药,”陆骁喘着气,“最管用的那种。”
拎着塑料袋冲进雨里时,陆骁才想起自己不知道江凛家具体在哪。他只记得江凛曾经提过住在学校西边的锦绣花园。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他打了个喷嚏,把药塞进怀里护着,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锦华花园有十二栋楼,陆骁站在小区门口,雨水顺着下巴滴落。他掏出手机,江凛依然没有回复。屏幕被雨水打湿,指纹解锁失灵了好几次。
电梯停在五楼,陆骁站在门前,突然犹豫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球鞋里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校服裤子湿漉漉地贴在腿上,活像只落汤鸡。
门铃按响第三下时,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一条缝,江凛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里。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有些乱,鼻尖泛红,眼睛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湿润。
看到陆骁的瞬间,江凛明显愣住了。
“你......”
“听说你病了。”陆骁举起塑料袋,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我买了药。”
江凛的目光从陆骁滴水的发梢移到他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指尖,眉头微微皱起:“你逃课?”
“嗯。”陆骁咧嘴一笑,牙齿不自觉地打颤,“老姚的语文课,反正我不听也行。”
江凛沉默了几秒,突然拉开门:“进来。”
陆骁站在玄关不敢动,怕弄湿地板。江凛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扔在他面前:“换上。”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拿出一条干毛巾。
“擦干净。”江凛把毛巾扔给陆骁,声音因为感冒而有些哑,“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陆骁站在原地,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江凛的家很整洁,客厅的书架上摆满了书,茶几上放着半杯水和拆开的药片。阳台上晾着几件校服,在雨天里轻轻摇晃。
江凛回来时拿着一套叠好的衣服:“我的,可能有点小。”
陆骁接过衣服,指尖不小心碰到江凛的手背,烫得他心头一跳:“你烧得很厉害?”
“三十八度二。”江凛别过脸咳嗽了两声,“去浴室换,别在这儿滴水。”
浴室门关上,陆骁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他脱下湿透的校服,小心翼翼地换上江凛的衣服。棉质T恤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袖口确实有点短,露出他一截手腕。裤子也短了些,脚踝凉飕飕的。
出来时,江凛正在厨房烧水。陆骁凑过去:“你别忙了,去躺着吧。”
江凛没理他,把烧开的水倒进杯子,然后拆开陆骁带来的药:“这个一次吃几粒?”
“两粒,一天三次。”陆骁挠挠头,“药店阿姨说的。”
江凛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你连这个都问清楚了?”
陆骁耳根一热:“就...顺便问的。”
江凛低头吃药,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陆骁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你...”江凛放下杯子,“怎么进来的?学校不是封闭管理吗?”
陆骁嘿嘿一笑:“翻墙啊,东边那棵歪脖子树那儿,特别好爬。”
江凛的眉头又皱起来:“被保安抓到怎么办?”
“跑呗,”陆骁满不在乎地耸肩,“我跑得快,他们追不上。”
江凛不说话了,转身往卧室走。陆骁跟在他后面,像个做错事的大型犬。
卧室比客厅更简洁,床上铺着深蓝色的被子,书桌上整齐地放着几本参考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窗户因为雨天而关着,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江凛坐在床边,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坐。”
陆骁乖乖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雨声隔着窗户变得沉闷,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那个...”陆骁挠挠头,“你吃饭了吗?”
江凛摇头:“没胃口。”
“不行,生病了更要吃饭。”陆骁站起来,“你家有米吗?我给你煮粥。”
江凛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怀疑:“你会煮粥?”
“当然!”陆骁挺起胸膛,“我煮的白粥天下第一。”
江凛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压下去:“厨房右边第二个柜子。”
陆骁像得了圣旨一样兴冲冲地跑向厨房。江凛听着外面锅碗瓢盆的声响,慢慢躺回枕头上。额头还是很烫,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奇怪地暖了起来。
半小时后,陆骁端着一碗白粥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粥煮得有点稠,上面飘着几颗枸杞。
“尝尝?”陆骁把粥递给江凛,“我放了点糖,听说发烧吃甜的比较好。”
江凛接过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粥的温度刚好,甜度也适中。
“怎么样?”陆骁眼巴巴地看着他。
“还行。”江凛低头继续喝粥,藏起嘴角的笑意。
陆骁松了口气,目光落在江凛床头柜上的相框上。照片里是年幼的江凛和一个面容温婉的女人,背景是游乐园的摩天轮。
“你妈妈?”陆骁问。
江凛的手顿了一下:“嗯。”
“很漂亮。”陆骁真诚地说,“你长得像她。”
江凛没接话,安静地喝完粥,把空碗放在床头柜上。窗外的雨声渐小,天色开始变暗。
“你该回去了。”江凛说,“再晚宿舍要关门了。”
陆骁看了眼手机:“还早,我再待会儿。”他顿了顿,“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
“不用。”江凛打断他,“我习惯了。”
这句话让陆骁心里一刺。他想起自己曾经观察到的那些细节——江凛总是一个人吃午饭,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走在放学路上。那种独来独往的姿态曾经让他觉得遥不可及,现在却只让他心疼。
“江凛,”陆骁突然说,“以后我来陪伴你,我来关心你。”
江凛抬眼看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映着陆骁认真的表情。
“不用可怜我。”江凛轻声说。
“不是可怜!”陆骁急得声音都提高了,“我是...我是...”他的声音又低下去,“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房间陷入沉默。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随你。”江凛最终说,语气依然淡淡的,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陆骁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那我明天还来看你!”
“不用逃课。”
“那放学后!”
江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你。”
陆骁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药记得按时吃。我买的这个特别管用,我小时候...”
他的话戛然而止。江凛敏锐地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怎么了?”
“没什么。”陆骁勉强笑了笑,“就是...想起以前我发烧,我妈也会给我买这个牌子的药。”
江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追问。关于陆骁的家庭,——父母离婚跟着哥哥相依为命,这个家庭和陆骁似乎对不上号,那个总是笑着,闹着,像永远没有烦恼的陆骁。
“谢谢。”江凛突然说。
陆骁愣了一下:“啊?”
“谢谢你的药。”江凛别过脸,“还有粥。”
陆骁的笑容重新灿烂起来:“不客气!朋友嘛!”
朋友。江凛在心里默念这个词,感觉有点奇怪,又有点温暖。
陆骁离开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他回头看了看江凛家的窗户,灯光温暖地亮着,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
他掏出手机,给江凛发了条消息:[记得吃药,明天见]
这次,回复来得很快:[嗯]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陆骁的心跳加速。他哼着歌往学校走,完全忘记了浑身湿透的衣服和可能会面临的处分。
第二天早读,陆骁的座位空着。江凛盯着那个空位,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陆骁呢?”他问前桌。
“被老姚抓去办公室了,”前桌压低声音,“昨天逃课的事。”
江凛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早读结束后,他起身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他看到陆骁站在班主任面前,低着头听训。班主任姚老师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校规校纪,陆骁时不时点头,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但嘴角却偷偷上扬。
江凛轻轻敲了敲门。
“报告。”
姚老师转过头:“江凛?有事吗?”
“我来帮陆骁同学拿作业。”江凛面不改色地说,“他昨天落下的笔记需要补。”
姚老师狐疑地看了看两人:“你没来怎么知道昨天有人看见他在校外跑?”
陆骁偷偷对江凛使眼色,示意他快走。
“他帮我买药。”江凛平静地说,“我发烧了,家里没人。”
姚老师的表情缓和下来:“陆骁我知道你担心朋友,以后有事要正大光明地请假,不许翻墙,知道吗?”
“知道了,老师!”陆骁响亮地回答,偷偷对江凛比了个大拇指。
走出办公室,陆骁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请家长。”
江凛瞥了他一眼:“活该。”
“喂,我可是为了给你买药才——”
“我没让你逃课。”江凛打断他,但语气并不严厉。
陆骁笑嘻嘻地凑近:“担心我了?”
“自作多情。”江凛加快脚步。
陆骁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你就是担心我!江凛,你承认吧,你其实挺喜欢我的对不对?”
走廊上的同学纷纷侧目。江凛的耳根红了起来,压低声音:“闭嘴。”
陆骁大笑起来,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闪闪发亮。江凛看着他,突然想起那句“寄蜉蝣于天地”——在浩瀚的宇宙中,他们渺小如尘埃,但此刻,这个吵闹的男孩却让他的世界变得无比鲜活。
或许,这就是陆骁所说的“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