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歌》观雨常

24、囚牢

　　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高耸的穹顶隐没在深不可测的昏暗之中，四壁是冰冷的巨石，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陈年石料的气息，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就在这空间的中央，刻画着一个复杂的圆形阵法。阵法的线条楔进石头里，闪烁着微光，阵法光芒的核心，囚禁着一个身影。

　　一个遍体鳞伤的人被困在阵法中，她的双手被闪着金光的绳索缚住吊在空中，深深勒入她纤细的手腕，下半身化作带着鳞片的尾巴，像鱼又像蛇，无力地拖垂在冰冷的阵纹石地上，鳞片多有破损、翻卷，露出底下带着的嫩肉。光滑又柔顺的银白色长发失去了光泽，垂在肩头，干枯、黯淡、毫无生气，像枯萎的花瓣。

　　几缕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可她的头依然倔强地高昂着，哪怕脖子已经发僵，全身脱力，也没有低下。

　　和鳞片残缺的身体不同，她的脸上没有一道伤口，一双好看的冰蓝色眼睛淡淡地凝视着上方的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间很大，两侧的墙后嵌着一个又一个的隔间，里面关押着各种妖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应俱全。不过他们都和中间的那个不同，他大们都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心力，甚至求生的意志，看起来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了，不见天光，眼珠上蒙了一层白色的膜，不辨昼夜。

　　可他们的听觉和嗅觉还是很灵敏的，知道外面又来了一只妖，还是只大妖。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他们纷纷后退，隐没在阴影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听到声音，琉璃的视线逐渐聚焦，看向了前方。

　　为首的是昨天带头抓她的那个人，就是他，一剑射穿了她的尾巴，害自己掉进海里，还封印住了她的法力。

　　那人在她面前站定，看到她此时古井无波的目光，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这点微末的情绪很快被琉璃捕捉到了，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稳重：“怎么？看到我还没死，很失望？”

　　“姑娘误会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为首的弟子思索着措辞：“在下过来，只是想再劝一劝姑娘，心甘情愿地献出内丹，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同师父商议过了，只要你肯自愿交出你的妖丹，我便立刻放你自由。”

　　也许是嫌承诺的力度不够大，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或者你有什么其他的愿望？比如，帮你杀了那个负心汉？”

　　提到杨昭，琉璃的神色有一丝松动，没想到他们消息如此灵通，连这都知道，简直是无孔不入。

　　可琉璃不吃这一套，她轻笑一声：“想要我的内丹？自己来取不就好了，哪那么多废话！”

　　业火堂之所以迟迟没有对她下死守，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妖丹这种东西，如果是妖物自愿化出，其中的妖力几乎没有什么损耗，可若是强行破体取丹，其中的效力会大打折扣，得不偿失，所以堂主一直在派弟子一轮又一轮地劝说，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奈何眼前是个油盐不进的人。

　　“在下话已至此，姑娘也别太过为难在下，允诺姑娘的一个条件，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那人倒也不急，又带着众人退了出去，房间里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墙中的妖物们又活跃了起来，纷纷唏嘘道：“这女的什么来头？这条件都不答应？”

　　“凭什么她可以谈条件？我也想回家！”

　　“人家是大妖，你别想了！”

　　“她同意了吗？”

　　暖阁内，端坐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她身旁站着的，是业火堂的堂主，言清。

　　他恭敬地向座位上把玩着红色指甲的神秘女子回话：“还没，我再派人去骗一骗？”

　　果然人如其名，人微言轻。

　　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显然对面前的人有些畏惧。

　　“不急，先吊她几天，她哥不是还没抓到呢么？”

　　“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

　　“嗯……嗯？你很热吗？怎么满头大汗的？”“是、是啊，最近羊肉吃多了，有些上火。”

　　说着，他煞有介事地抬手用衣袖抹了抹额头。

　　“那你牙齿抖什么？”

　　“我虚……败火药吃多了。”

　　“呵，修行之人不过如此。”红唇绽出笑容。

　　“尊上教训的是！”

　　神秘女子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愿，起身向外走，言清老头立刻站直身子相送。

　　门外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无声无息地勾起唇角，有趣。

　　“顾师兄，那妖女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以绝后患？反而要和她讨价还价换她的妖丹。”

　　从关押众妖的牢房里出来，身后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问道。

　　师兄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耐心解释道：“做事不要只看眼前，她的妖丹有大用处，如果活取，可以造福更多的百姓。”

　　“原来是这样！”

　　“嗯！”

　　那个所谓的顾师兄点着头：“师父总是考虑的比我们多。好了，我们该去课室做功课了。”

　　两个人走远后，角落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个师兄不如咱们师兄聪明啊！”

　　萧策的语气中，三分惋惜，七分不屑。

　　一路打听摸索，他们成功进入了业火堂，扮作前来道谢的信众，被安排在了客房。

　　副堂主本不欲留他们，奈何几人演技爆发，哭诉自己一路走来困难重重，几乎用尽了身上的盘缠，眼看就要天黑，实在寻不到便宜的驿馆，这才勉强蹭到了两间客房。

　　这一天下来，他们东拼西凑得到了不少信息，此时他们集中在一起梳理着整件事情的经过。

　　“首先，那些弟子很傻很天真，师父说东绝不往西，一点都不动自己的脑子想。”

　　萧策伸出一根手指。

　　“其次，那堂主今天没有现身，据说身体抱恙，全部事务由副堂主代劳，他有问题。”

　　孟长均补充道，萧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修仙之人还能有头疼脑热的毛病？他不信。

　　“第三……”

　　颂秋踌躇着开口，门外突然响起了两声短促的敲门声，吓得她小小惊呼了一声。

　　“谁啊？”

　　她壮着胆子哆哆嗦嗦问了一句。

　　“是我。”

　　熟悉的清冷声线，是大师兄！

　　颂秋面上一喜，起身打开了门。

　　门缝外一个白色的身影，下一刻他一个闪身进了屋，反手关上了门，很是自然地同大家一起坐在桌边。

　　“第三，业火堂堂主和神秘女子勾结，图谋妖丹。”

　　他将自己白天的所见所闻简单叙述了一下，可毕竟当时隔着一道门，打探到的信息有限。

　　“啊？这样说的话，琉璃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颂秋捂住嘴惊呼，可姜梨不这样认为，她看向溯光，“我听说，厉害的妖，内丹并不在丹田之中，所以他们也没把握如何取丹不会损毁妖丹吧？”

　　溯光点点头：“没错，我们的法力会汇聚在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地方。”

　　“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自愿化出妖丹的收益比强行取丹大了不知多少倍，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有时间，但不多，不排除他们恼羞成怒下杀红了眼。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先搞清楚琉璃被他们关在了什么地方。”

　　孟长均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简单复原了他们今天探索过的路线，但毕竟他们是外人，可以进入的区域有限，待他绘制完毕后，侧过头看向溯光征求意见。

　　此时的溯光，容貌稍作了调整，大家看着他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

　　“师兄，你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溯光抬手又在桌上添了几道线：“这里是他们的丹房，这里是课室，嗯……”

　　溯光盯着其中一段空出来的地方若有所思，他问孟长均：“你这距离，估计的都准确吗？”

　　和他印象中的路线经过拼接，有些对不上。

　　孟长均又重新将他们走过的地方默默回想了一遍，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姜梨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两根线头间的部分：“难道是说，这中间有个密室？可这也太小了些，左右不过比一堵墙再厚一点。”

　　萧策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我家茅厕都比这宽敞。”

　　闻言，颂秋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人能不能向大师兄学一下，哪怕能学到他的半分优雅也是好的。

　　似乎是料到他们会有这番反应，溯光耐心地小声解释道：“这里可能是一个入口，真正的牢房在地下，或者是另外开辟出的一方空间。你们难道忘了幽兰秘境了吗？”

　　经过师兄这样一提醒，这个猜测瞬间合理了起来。

　　“那下一步，就是想办法找到进入去的‘钥匙’。”

　　溯光加快了语速，“我不能出来太久，会被发现，我回去再打探一下，明天找机会碰面。”

　　说完，他同来时一样，一闪身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