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歌》观雨常

23、海难

　　寻常的这个时候，都是渔船们在朝霞中驶向岸边，各自清点着自己今早的收获，讨论哪些战利品自己留下来吃，哪些是要趁早拿到城里的市集上卖掉换点家用。

　　而此刻的海面上，狂风卷积着乌云，原本平静的海面汹涌澎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黑色的海水上激荡出白色的泡沫，泛着腥气。遥遥望去，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几道飓风链接着天空与大海，逐渐靠拢合并。

　　渺小的渔船像一片无根的枯叶般在海上起起伏伏，啪一个巨浪砸下来，渔船被狠狠掀翻，断裂的甲板被卷进这场风暴里。

　　海里的人绝望地呼救，岸上的人无助地哭泣。

　　“怎么会这样啊天老爷！早起出门的时候天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有这么大的风浪啊！”

　　不远处一个老妇哭诉着，他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这艘渔船，还有起早贪黑的丈夫。

　　渔村中大多数家庭的情况都差不多是这样，靠海吃海，这场海难带走的将不只是他们的家人，还是全部生活的希望。

　　萧策眼神好，视线竭力穿透狂舞的雨幕和飞溅的咸腥水雾，：“有人被卷上天了，又掉进海里了！”

　　附近的人听了，哭得更大声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啊？是不是我家柱子啊！”

　　“这……”

　　太考验他的视力了，能勉强看清个人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哥……”

　　琉璃侧过头看向溯光，手指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此时他们的容貌在凡人中太过于格格不入，已经有不少人悄悄向这边打量，又不敢贸然靠近。

　　“嗯？哥在。”

　　溯光以为妹妹是在惧怕旁人异样的眼光，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慰。

　　“你说，要带我当救世大侠？”

　　琉璃小的时候，也是听着女英雄女将军的故事长大的，她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了笑容。

　　“走吧！”

　　本来守护一方海域就是他们的责任，自然也包括守护以这片海为生的人们。

　　溯光点点头，牵着妹妹的手加重了力道。

　　二人齐齐走向海边，腾空飞向风暴的中心，吟啸声响彻天地。

　　这是第一次，溯光展示出他原本的实力，也包括他的真身。

　　“我的天啊！师兄他，他竟然是一条龙！”

　　四方水域，龙族主宰。

　　溯光身披玄青色鳞甲，上面笼罩着银辉，昂首峥嵘，巨大的龙角如两柄寒冰利刃，冰蓝色的瞳孔有如冰裂的琉璃。

　　还有一条比它小上一圈，似蛇似龙的生物紧随其后，那是琉璃。

　　村民们此刻都傻了眼，纷纷跪在地上磕头，而颂秋他们很快就消化了这一事实。

　　“之前只是听说鲛人的眼泪可以化作珍珠，没想到蛟的也可以。”

　　狂风嘶吼，乌云之下电闪雷鸣，照亮了他们两个的身躯：两条“龙”围绕着风柱盘旋而上，所经之处风劲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小了，海浪也平息下来，海面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琉璃和哥哥各自驮着一部分幸存的渔民向岸边飞来，岸边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然而，就在距离海岸近在咫尺的时候，一声嘶鸣响彻天际，随即琉璃扑通一声坠入了水中。

　　海滩上一艘废弃了许久的渔船中突然冲出了一群身着白衣的人，沿着海岸线列成一排，整齐划一的样子仿佛在布阵。

　　溯光暗道一声不好，用法术将背上的人送回岸上的同时，掉头潜入了海底。

　　岸边的那群人手中执剑，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从海中飞出了一条小蛇模样的东西，径直被他们收进了一座金色的法器中，看起来像是一个金丝笼子。

　　那笼子上金光流转，是一种锁妖的咒语。

　　“那个……几位仙师请留步，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他们不是妖。”

　　萧策几步上前，欲拦下为首的那人，闻言，那人将手中的法器递到跟前，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缩小版的琉璃的原身，一条长了角的蛇，这就是姜梨口中的蛟。

　　那人神色倨傲，似乎对萧策的螳臂当车很是不屑，但碍于面子又要解释清楚：“看见没，这场海难的始作俑者，就是这妖蛇！”

　　“没搞错，这不是妖是什么？真让这妖蛇成功渡了劫，岂不是要化成妖龙？到时候更难对付。”

　　“就是，那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实不相瞒，我们为了抓到它，已经筹谋许久了，小友不必多言。”

　　说罢，他们转身打道回府。

　　萧策还欲再拦，被最后面一人持剑阻止：“这位兄台请留步！”

　　话说得客气，手上一点礼貌也没有。

　　“这么嚣张？现在咋办？”

　　萧策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又打不过，只能对他们的身影无力地挥舞着空气。

　　“师兄呢？”

　　孟长均第一个回过神来，暗自庆幸战斗力最强的大师兄没有被那群人抓走，否则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但他绝不会弃自己的亲妹妹于不顾，捉妖师浩浩荡荡的回程队伍中，多出了一个无人问津的白衣弟子。

　　“也许是回家搬救兵了吧？毕竟琉璃也是龙族的公主。”

　　姜梨猜测道，“刚才那阵仗，似乎是很大的门派，服装统一，武器统一，师兄自己一个人杀上去的话，胜算不大。”

　　几个人人生地不熟，对附近的修仙门派一无所知。

　　“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要不先回城里打探一下？”

　　颂秋表示同意，她刚刚离一个小仙师很近，看到他衣角上绣着红色的莲花纹，也许城中有人记得。

　　“我认识！”

　　不知何时，杨昭出现在他们身后。没有看到溯光回来，他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

　　“你？想做什么？”

　　大家看向他的目光实在是算不上友好，谁知道他是不是嫌琉璃死得不够快，想要助那群捉妖师一臂之力。

　　杨昭垂着眼，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时眼尾泛红，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毕竟夫妻一场，我不能真的抛下她不管吧？”

　　萧策斜着眼观察着他的神色，言辞倒是恳切，可男人的话，他自己都不信。

　　“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是哪个门派的？”

　　杨昭点头：“刚刚你们的对话我也听到了一些，大多数门派的弟子都穿素色衣服，可这位叶小姐提到他们的衣角有红色莲花纹，这样的门派北方只有一家，总舵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业火堂。”

　　“业火堂？这名字，听起来像烧锅炉的。”

　　萧策嘟囔着，重复着这个名字，视线偷偷瞥向见多识广的姜梨。

　　“红莲业火，是地狱之火，燃尽一切罪恶。”

　　姜梨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没说谎。”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去打探一下情况。”

　　他们既然留了活口，那琉璃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同于清泉镇的热闹与繁华，白石镇的街道对比之下有一些冷清，街道上人烟稀少,这个时辰居然没有看到几个流动的摊位。

　　街上的商铺很少，大多数人家的房门上都挂着桃符，桃符上刻的是红莲业火的图案，这里的人们大多是红莲教的忠实信众。

　　随便问一个人，他都知道业火堂在哪里，只不过他上下打量着这群外地人，不明白他们的来意。

　　“是这样的老哥，我们家乡那边深受妖怪困扰，有一天几个白衣仙师来到我们村子，帮我们降服了那妖怪，我们想要上门感谢一下，一路打听才来到了这里。”

　　那人看了看他们手中，又看了眼他们身后：“空手去啊？”

　　“呃，这，你听我给你狡辩……”

　　萧策的大脑在飞速地转动，还没等他们想出个一二三来，那老哥又解围似的提醒道：“算了算了，世俗的礼物也送不到他们的心坎上，你们凑点钱兑一颗品质好一点的灵石，就当是一份心意了。”

　　“谢、谢谢你啊！”

　　萧策呵呵笑着道谢，颂秋也在一旁捧场：“大叔你人真好！”

　　“不谢不谢！哎呀叫哥别叫叔！”

　　大叔挥一挥衣袖，转身背着手离开了。

　　“不要钱，不要酒，听起来是个正规的门派，好好同他们讲道理，应该也能说得通。

　　“未必。”

　　杨昭叹了口气，眉头拧到了一起，“那他们的目的反而很明确，就是奔着阿璃来的！”

　　被刻意忽视了这么久，他冷不丁开口，吓了大家一跳，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我之前除妖，只为为民除害，都是一击毙命，给个痛快，可有的门派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

　　杨昭冷哼一声，“比如清风岭那个老头儿，虐杀成性，再如南山寨的娘子，豢养妖奴。”

　　好家伙，这些门派光名字听起来就很别具一格。

　　“更别提……”

　　杨昭呼吸一滞，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更别提什么？”

　　“你们，听说过西流国的万妖展吗？”

　　杨昭双手搓着脸，“硕大的宫殿，陈列着成千上万的妖物标本，这些妖又从何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