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歌》观雨常

20、晚宴

　　回过头去看，那平地而起的飓风已经将姜梨卷了进去，离她最近的萧策伸手去抓，却被风中的碎石屑拍了回来，手上顿时多了细细密密的伤口。

　　孟长均三步并两步上前，试图接住衣服阻挡飞砂碎石，但仍旧无法将姜梨从里面拉出来。

　　眼看那风眼出现了移动的迹象，萧策闭上眼想再试一次，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砍断了盘旋而上的狂风。

　　风停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提着一柄长剑的男人站在姜梨身边，一只手牢牢钳住她的手臂。

　　“哎哎哎你干嘛呢？！”

　　萧策上前掰开了那只手，姜梨的目光在他的手背上停留了片刻。

　　“抱歉，情急之下冒犯了，多有得罪。”那人抱拳道歉。

　　他简单地盘着头发，几绺碎发汗湿了贴在耳边，黝黑的皮肤有风吹日晒的痕迹，笑起来一口白牙十分显眼。

　　“刚刚那是什么？”

　　溯光也没看清那狂风是如何形成的，只得一直护着颂秋，以免她也被卷进去。

　　“那是一条有些道行的蛇妖，四处作恶，我一路追踪它到这里。”

　　“你？”

　　孟长均上下打量着他，看起来是挺壮实，可毕竟是一介凡人，就敢和大妖叫板？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杨昭，是一名捉捉妖师，主打一个宗旨——除妖务尽。”

　　“那倒也不至于，世上还是有些好妖的。”比如黄田田，萧策本就对他这个登徒子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又想到匆匆离去帮自己搬救兵救哥哥的黄田田，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驳回了杨昭的看法。

　　提到捉妖，杨昭收起了他的大白牙，严肃起来：“这位兄台你不懂，妖没有人心的，是恶，该杀！”

　　萧策轻轻捻了捻手指，不欲与他继续争辩，只是不动声色地横在了他和姜梨之间。

　　“所以刚刚那一剑，已经把蛇妖斩杀了吗？”

　　溯光追问，毕竟没有看到蛇妖的尸体，真要是一剑成灰，那面前这个叫杨昭的男子实在是不简单，不得不怀疑他接近他们的用心。

　　“没有。”

　　杨昭回答得坦然又干脆，“让它跑了。”

　　“那你在这得意什么呢？”

　　萧策冷笑一声，“已经打草惊蛇了，下一次真不一定能捉到它。”

　　杨昭叹了口气，看向姜梨：“那也没办法，刚才那种情况，如果直击它命门，它大概就会把这位姑娘就地绞杀，同归于尽。”

　　“不好意思啊！”

　　姜梨有些歉疚，这还耽误人家降妖除魔，匡扶正义了。

　　“你不好意思啥？他要是真的为了除妖而置你性命于不顾，那也太不是人了！”

　　萧策重新挡住了杨昭的视线。

　　“这位兄台说的对，捉妖的目的也是为了保护普通人。”

　　孟长均上前再次拉动那扇木门，这次，陈旧的门板吱呀一声打开了。

　　外面空空如也，人们早已被刚刚那场无端的狂风吓得四散奔逃，就连黄田田留给他们的马车也没了踪影。

　　“不好意思啊，吓到大家了，作为赔罪，我请大家到我家中吃饭吧！”

　　中午黄田田才热情款待了大家，现在还有些发饭晕，现在听到吃饭两个字，其实没有什么胃口。

　　“我家没在城里，是在东边海滩上的一个小渔村，我妻子烧鱼可香了，现在往那走，天黑之前刚好能赶到。”

　　鱼？

　　清泉镇离海边确实不远，海边也的确有个小渔村，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刚刚木偶戏中的内容：万泉之源。

　　萧策的神色有一丝松动；“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媳妇儿这人胆小，但又好客，反正可可爱爱的一个小姑娘，等你们见到她就知道了。”

　　呦，没看出来，还是一个老婆奴。

　　萧策双手环胸走在后面，对杨昭的敌意少了几分。

　　“敢问阁下师从何处？”

　　溯光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

　　“家传的，我们家是捉妖世家。”

　　不应该啊……

　　溯光疑惑，据他所知，没听过哪一家对妖的恶意这么大。

　　“相识一场都是缘分，今后再遇到这种事，杨某一定鼎力相助。”

　　“先别提以后，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萧兄你说。”

　　“你听说过深海中的泉眼吗？”

　　杨昭认真想了想才反问道：“那是什么？”

　　我们要是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看来你也没见过。”

　　颂秋叹了口气。虽然本就没抱太大希望。

　　“没关系，我媳妇儿从小在海边长大，一会儿我问问她。”

　　原来还是痴情小伙爱上渔家女的故事。

　　渔村离清泉镇不远，在遥遥可以望见村口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伫立着，而离老槐树不远的空地上，两三个村民的身影正在渔网间忙碌。

　　微风拂过，风里湿湿的，咸咸的，带着大海的气息。

　　“这个季节螃蟹已经很肥了，就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口福能吃到。”

　　杨昭在一旁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渔村的特色，他家离村口很近，隔了差不多五六排房屋。

　　院子里有一个比颂秋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小板凳上，时不时往门外眺望一眼。

　　看到熟悉的身影，她激动地站起来，张开手招呼着。

　　“阿璃，我回来了！”

　　杨昭看向身后，“你看，我这次带了几个朋友来。”

　　说着，他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几人，萧策顿时露出一个八颗牙的标准笑容。

　　“你们……好啊！”

　　阿璃有些腼腆地打着招呼，她的视线在接触到溯光的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而溯光也是一怔，“敢问姑娘的璃是哪个璃？”

　　杨昭抢答道：“琉璃的璃，曾经的大海就像琉璃一般清澈。”

　　原来阿璃这个名字不是巧合，也不怪他多想。

　　两个人很快错开了视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这点细微的举动并没有人察觉。

　　“今天都捕上来些什么？”

　　杨昭兴奋地去水缸边察看。

　　为了保证打捞上来的海鲜能保持新鲜，阿璃都会把他们继续泡在海水里。

　　“一条超级大的黄花鱼，几个人吃没问题。”

　　阿璃的眼睛很大很澄澈，笑起来又像弯弯的月牙。

　　“唉可惜了，今天没有螃蟹。”

　　杨昭遗憾地耸耸肩，“我都和客人们把牛吹出去了。”

　　“那我现在去钓！”

　　阿璃转身去拿墙角的鱼竿，被杨昭一把拦住。

　　“别去了，天都黑了，掉海里怎么办？”

　　这话是开玩笑的，阿璃的水性极好。

　　“就是的，这些就够我们吃了，不要太麻烦你们。”

　　姜梨有些过意不去，尤其阿璃看起来实在年幼，尽管她已经解释过自己已经二十多岁了，总被误会是杨昭老牛吃嫩草。

　　“那好吧，家里还有些米，我再做个海肠捞饭。”

　　“媳妇儿我帮你！”

　　杨昭撸起袖子就跟着阿璃进了厨房，“各位自便啊！”

　　颂秋双手托腮看着小两口的背影感慨了一番：“真是郎情妾意，就得爱到这种程度才能成亲啊！”

　　什么包办婚姻的陋习，统统都见鬼去吧！

　　姜梨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口有些酸涩。

　　而有一人，周身散发着低气压——溯光正冷着一张脸，盯着厨房的方向，那里时不时传出来几声笑声，身边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直到厨房中的二人有说有笑地端着一盘大黄鱼出来，放在他们面前的矮桌上。

　　“这鱼清蒸着比较好吃，还配了年糕。”

　　阿璃笑着说道，“阿昭说你们想吃烤鱼，我又烤了几条小鱼，甜口的，尝一尝。”

　　清蒸黄鱼没有放过多的佐料，散发着原有的鲜香。鱼肉软嫩弹牙，在京城，这样一盘鱼可不便宜，还不一定能吃到新鲜的。

　　萧策握着筷子蠢蠢欲动。

　　此刻如果能有一坛美酒就好了，海鲜当配老黄酒。陈三那里就有上好的花雕，可惜不知何时还能再喝上一回。

　　酒过三巡，风卷残云。大家彻底打开了话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几个人里，颂秋最爱看那些画本子，于是对痴男怨女才子佳人的故事最感兴趣。

　　杨昭平日里一副顶天立地的硬汉模样，提到这个，脸竟然还红到了脖子根。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一次捉妖的时候受了伤。”

　　阿璃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是为了救我受的伤，那妖怪是海里的九头蛇。”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在溯光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特意解释给他听。

　　“对，本来九头蛇的修为并不高，奈何我当时年轻气盛，水性不好还非要在船上逞能，所以……掉海里呛晕了。”

　　“哦~”

　　颂秋恍然大悟，“是你先救了她，她又救了你，一来二去，就生了感情，对不对？”

　　“是这样的。”

　　杨昭垂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扣着碗沿。

　　“阿璃在海中为我渡气，又带我游向岸边，她当时好美，身姿灵巧，就像一条美丽的人鱼……”

　　说这话的时候，杨昭一脸沉醉，完全没有注意到阿璃突然苍白的脸色。

　　咚！

　　沉醉的杨昭脑袋一沉，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