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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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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泽兰回到院中。
冬风萧瑟,空寂院子里悄无人声。赵泽兰走进去,只看见自己的丫头翠行坐在廊前台阶上。翠行头搭在膝上,眼睛闭着,眉头紧皱,睡梦中仍喃喃着什么。
赵泽兰浅笑,走近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翠行一个激灵,猛抬起头。待看清眼前人是谁的时候,蓦地哽咽起来,“小姐!......您总算是出来了!奴婢一直等着您......”
说着,她起身就要扶赵泽兰。赵泽兰没让她扶,而是反握住她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阵,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必说。
主仆二人走进屋里。屋内陈设简陋,与赵泽兰记忆里无甚差距。炭盆里火星几不可见,只余下一室清冷。
“小姐,奴婢知道您委屈。”翠行为赵泽兰倒了杯茶水,心疼道。
赵泽兰一哂,语气很轻,却也决绝,“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算不得什么委屈。今日我所受的,他日,我会让他们一一尝遍。”
翠行微微一怔,眼圈依旧发红,担忧道:“可是小姐,二小姐她……她如今深得老爷太太欢心,分明是容不下您的。往后……往后在这府里,可怎么办才好?”
赵泽兰走到积了些灰尘的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庞,眸光微垂,语气淡漠:“说到底,他们本就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待我好与不好,又有什么要紧?在这世上,能为我筹谋一生的,唯有我自己。”
她顿了顿,抬指擦去镜面上的浮尘,声音依旧平缓:“从前是我糊涂,如今,却不一样了。”
赵泽兰转身,走到书案前。翠行连忙上前研墨铺纸。
赵泽兰凝神片刻,便提笔疾书。
一封短信很快写就。
翠行见状好奇问道:“小姐,您这是在写什么?要送到何处去?”
赵泽兰将毛笔搁下,仔细吹干墨迹,然后将信笺仔细折好,递给翠行。她的唇边漾开极淡的笑意,眸光却亮起来:“你将此信送到三皇子府上——我么,就在此静候佳音。”
“三……三皇子?”翠行大吃一惊。
三皇子那是何等人物?自家小姐怎么会与他有交集?
赵泽兰看着翠行震惊的模样,并不多做解释。
三皇子,萧言。
前世,她身陷囹圄,被诬毒害母亲。
满京城视她如蛇蝎,避之不及。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地烂死在那肮脏潮湿的大牢之中时,是他来了。
那是一个比此刻更冷的冬夜,牢房里连哪怕一丝微弱的烛火都没有。她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沉重的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微光透了进来,随即一个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她费力地睁开眼,只看到那人一袭锦袍,即便在如此污秽之地,依旧不减其清贵之气。他面容冷峻,眉眼深邃,看不出情绪。
那时她已心如死灰,神志不清,只当他也是来看她这个昔日尚书府小姐的笑话。
他似乎也并未期待她的回应,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留下了一句:“若有冤屈,日后自有水落石出之时。保重自身,莫要轻易放弃。”
之后,狱卒对她的态度竟莫名好了些许,至少每日能有一碗不馊的粥水。
只是她当时万念俱灰,并未深思。
直到她重生,细细回想前尘往事,才惊觉三皇子那句话或许并非虚言。
他,是唯一一个在她众叛亲离之际,还愿意踏足那污秽之地,对她说一句保重的人。
眼瞧着翠行怀揣着书信离去,赵泽兰心中微微一暖。这世上真心待她的人不多,好歹翠行算是一个。
轻舒一口气后,她转身欲回屋,门外却又探进一个身影。
——赵泽兰认出,来人是赵太太身边得用的张婆子。平日里仗着是太太身边老人,这婆子没少作威作福。在赵泽兰身份被揭穿后,自然也挨了她不少眼色。
张婆子一双眼在院中扫了一圈,便又落在赵泽兰身上。赵泽兰瞧着那视线,说不出的轻慢无礼。她现在还是赵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可张婆子也不行礼,只略一颔首便径直走了进来。
“大小姐。”张婆子虽然是个下人身,此时看着赵泽兰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是了,赵泽兰一朝被发现不是老爷太太亲生女儿,在赵家便连这些下人也不如了。
赵泽兰眉梢微挑,淡淡问:“是张妈妈来了?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张婆子开口语气不算和善,“太太吩咐了,明日国公府举办赏花宴,府里的小姐都要过去。您虽然前些日子犯了错,但毕竟是我赵家的小姐,该有的体面不能少。太太让我是来提醒大小姐一声,明日花宴莫要失了我们赵家的颜面。”
她顿了顿,环顾屋子一圈,似乎有些故作的怜悯,“二小姐那边太太赏了不少新做的衣裳首饰,虽说大小姐不是太太的亲生女儿......但总归也得像个样子。”
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赵泽兰如今身份尴尬,别指望府里给什么好东西,但出去也代表着赵家,一举一动都不能丢人现眼。
赵泽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知道了,有劳张妈妈跑一趟,我会仔细准备着,断不会让家里蒙羞。”
张婆子见她如此识趣,也不好再说什么,啧啧两声,转身慢悠悠走了。
院子里复又安静下来,冬日午后微弱的阳光透过枯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层层斑驳的影子。
赵泽兰坐在榻边,良久未动。
肖国公府的花宴......
她忽然觉得心脏一阵尖锐刺痛。
她怎么能忘记呢?前世,就是在这场花宴之上,她无意中撞破了赵杜若与她那位好未婚夫陆明轩在假山后私会的场景。
那时的赵杜若依偎在陆明轩怀中,两人不但举止亲昵,且言语暧昧。陆明轩更是承诺一定会退去与赵泽兰的婚约,风风光光娶赵杜若进门。
当时赵泽兰听着他二人山盟海誓,气血上涌,冲上去便要质问。
结果呢?
结果是赵杜若梨花带雨地哭诉,说是她嫉妒自己与陆明轩多说了几句话,便故意污蔑,甚至还想推她落水。而陆明轩,那个口口声声说会护她一生的未婚夫,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紧张地护着赵杜若,满脸厌恶地指责她心思歹毒,善妒无礼。
周遭宾客的指指点点,父母的怒斥,陆明轩的冷漠……一幕幕,如同昨日重现。
她被冠上了善妒恶毒的罪名,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赵杜若却是一片冰清玉洁,楚楚可怜。
赵泽兰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冰清。
明日她一定不会辜负赵家人,好好拉开一场好戏。
——
次日,赵泽兰随着赵家一众女眷出门。前往肖国公府的马车上,赵杜若拽着赵太太手臂,二人有说有笑,母女的情深模样落在赵泽兰眼中,仍旧有些刺眼。
赵泽兰不是没有和赵太太母女情深过,甚至赵杜若刚归家的时候,赵太太也常常宽慰赵泽兰。
那时她对赵泽兰说:“你且放宽了心,就算有了二丫头,我们也断断没有不要你的道理。”
赵泽兰信以为真。
可时日一长,赵太太对赵杜若心怀亏欠,心也越来越偏。赵泽兰知道,亲生女儿总是要胜过旁人。
可为何只要赵杜若一开口,她便成了那个厚颜无耻鸠占鹊巢的罪人?
“从一上车你就摆着张脸,怎么,又是谁得罪了你不成?”
赵太太冷眼扫过赵泽兰,慢悠悠问了句。
赵泽兰垂眸,唇畔一抹柔软浅笑:“哪里有的事。只不过女儿心中有些忐忑罢了。”
赵太太闻言果然不屑问:“忐忑?你有什么好忐忑的?”
赵泽兰笑了笑,“女儿想起今日花宴,明轩哥哥也要来。女儿长久与他不见,我们又有婚约,自然是有些不安的。”
赵太太不说话了,反而看了赵杜若一眼,欲言又止。
赵杜若脸上神色难看至极。
她死死盯着赵泽兰,却又不肯让自己露出半点的嫉妒。
赵泽兰心如明镜。她与陆明轩的婚约,早在儿时便定下。陆家高门大户,赵杜若自然眼馋这门婚事眼馋得不得了,想尽一切办法想将婚约夺过来。
她觉得自己才是赵家的正牌小姐,凭什么轮到赵泽兰嫁入杜家?
前世赵泽兰并非不知道赵杜若的心思。
只是陆明轩与自己青梅竹马,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变心。
既然陆明轩变了心,转头想娶赵杜若。那她当然可以做个好人成全他们。
她无视赵杜若的眼神,合上双目。
“吁——”一声,马车在肖国公府门口停下。朱红大门前停着的不只是赵家的马车,今日花宴公府邀了京中不少人家,衣香鬓影语笑晏晏间,赵泽兰悄无声息走进去。
席间坐满各家女眷,二三成群,说笑自如。
赵泽兰一落座,立刻便有婢女从远处过来传话。
婢女对她一礼,“赵姑娘,我们姑娘请您过去一叙。”
赵泽兰朝远处遥遥一望,一个年轻女子正笑着对她招手。
——是肖国公独女,李心。
赵泽兰心头顿时舒展许多。要说这世上有从始至终对她好的人,李心当然算一个。哪怕她下狱受审,骂名满身,李心也从未背弃过她,依旧苦苦为她辩解。
她不会放过害她的人,也当然要报恩。
她走过去,坐在李心身边,调侃道:“哟,你今日这打扮,真是贵气——果然是国公府的小姐,啧啧,哪里是我们能比的呢?”
李心佯怒,轻轻拍她肩膀一掌,“咱们多日不见,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还在这儿说这些风凉话.......我早和你说过,你那个妹妹可不是省油灯。你瞧——”
赵泽兰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赵杜若混在一众官家小姐之间,正说着什么,又捂嘴一笑。她抬眼,正好挑衅迎上赵泽兰视线。
赵泽兰默不作声,端起茶盏饮一口。放下茶盏后,她对李心说:“过一会儿,你能否借着更衣的名头,带我去你家后花苑一趟?”
李心一愣,手指点了点她,“我瞧你这样,是又想做什么坏事了?你想干什么?”
赵泽兰浑不在意一笑,“抓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