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夏》凌甜橙

38、省略号之后

　　林叙发来电子计时器——
　　数字从71:59:59开始向下跳，像一颗被拧紧发条的蓝色心脏。
　　沈茗礼把它设置成手机动态壁纸，每亮屏，先被剩余时间刺一下眼。
　　秦洛曦的腕上则多了一条运动手环——
　　实时心率同步到林叙电脑，一旦超过130次，警报会同时发给三个人。
　　“峰值切割”被写成纸约，贴在民宿大厅：
　　1.白天保持3米以上距离
　　2.夜间禁止同处封闭空间
　　3.任何情绪升温前先问：这是必需吗？

　　第一天太阳毒辣，两人把各自工作桌搬到院子对角——
　　凤凰木两端，直线距离六点四米，中间用落花划一道“楚河”。
　　沈茗礼埋头修图，把鲸骨灯照片调成黑白，在银箔位置留一丝高光；
　　秦洛曦给心率曲线手账上色，每降一次低点，就画一粒星。
　　傍晚时分，数字跳到47:11:22，
　　两人同步抬头，目光越过落花界线，短暂相遇，又各自错开——
　　像两艘平行行驶的船，用旗语打招呼，却不靠舷。

　　第二天凌晨，暴雨突袭。
　　电闸跳了，整栋民宿沉入漆黑。
　　沈茗礼正在浴室冲凉，水声掩盖了雷声，也掩盖了警报——
　　手环检测到秦洛曦心率骤升：138！
　　傅洛初冲进走廊，手里应急灯“啪”地亮起，光圈里只见秦洛曦蹲在楼梯口——
　　指尖颤抖，呼吸急促，却不是因为怕黑，
　　而是闪电劈下瞬间，她看见沈茗礼湿漉漉的背影——
　　脊背旧疤被雷光镀成银白，像一条突然苏醒的闪电鲸。
　　她本能想靠近，却在迈步那刻记起纸约，
　　整个人急刹，膝盖重重磕在台阶，痛得眼冒金星。
　　心率因此再度飙升。
　　薄锦珩从后扣住她肩，声音冷厉：“回房，深呼吸！”
　　同时抬头朝浴室喊：“沈茗礼，别出来！”
　　水声停止，沈茗礼隔着门应：“知道！”
　　黑暗中，他握拳抵住墙面，指节泛白——
　　短短十秒，像被拉成十小时。
　　心率曲线终于缓缓回落，警报解除。
　　秦洛曦被扶回房，关门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
　　咚、咚，像远处闷雷，也像谁被囚的鼓。
　　她对着窗外暴雨，无声张嘴：
　　“沈茗礼，我差一点就犯规。”

　　第三天夜里，倒计时01:59:57。
　　两人被林叙“特赦”可以同处，但需保持开放空间。
　　他们选择屋顶。
　　天台无灯，只有远处灯塔每十二秒扫来一束白，像给黑夜做心电图。
　　沈茗礼带了速写本，秦洛曦拎一盒彩铅，中间隔着半米矮墙。
　　72小时即将清零，心率曲线稳成一条优雅的蓝丝带。
　　沈茗礼先开口，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倒计时结束后，我想去北方看雪。”
　　秦洛曦挑眉：“理由？”
　　“想把鲸骨灯冻进冰里，点一次零下四十度的火。”
　　她笑，把彩铅抛给他：“帮我画。”
　　沈茗礼提笔，在灰黑底色上，勾一条冰下鲸影，背脊驮灯，灯芯是雪。
　　画完，他在右下角写：
　　【零下四十度的火，不会融化冰，只会照亮它。】
　　秦洛曦盯着那行字，忽然伸手，掌心向上：
　　“给我。”
　　沈茗礼把小画撕下，放她掌心。
　　她则从口袋掏出那片银箔——
　　烛湾撕下的裂缝碎片，在灯塔照耀下闪出冷刃般的光。
　　银箔被贴在画中央，恰好覆盖灯芯，像给火加一层会呼吸的铠甲。
　　“带上它，”她声音轻，却带着潮的力量，“让冰也记得——
　　裂缝里原来住过星。”
　　倒计时00:00:10
　　两人同时抬头，目光越过矮墙，在空中相撞。
　　沈茗礼伸出拳头，悬停。
　　秦洛曦笑，握成拳，与他轻碰——
　　像把72小时的克制、疼、与成长，
　　一并敲进彼此骨血。
　　倒计时归零，手环发出轻微震动：曲线正常。
　　沈茗礼深吸一口气，声音低而稳：
　　“省略号之后，第1个字——
　　‘我们’。”
　　秦洛曦点头，掌心贴住胸口，那里心跳稳而有力——
　　像刚完成长途洄游的鲸，终于浮出水面，
　　换到，
　　第一口，
　　新世纪的，
　　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