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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归岸又离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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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船靠南湾旧码头。
阳光像一把新磨的刀,把影子削得锋利。
沈茗礼先跳上趸船,回身想扶秦洛曦,她却自己抓住栏杆,一跨,落地稳而轻——
像把“我可以”写进骨缝。
鲸骨灯仍在远处岩缝,银箔迎着太阳闪出星点,像给归人打暗号。
傅洛初举高相机,连拍几张,笑道:“封面有了——《裂鲸归岸》。”
薄锦珩低头看手机,脸色却沉:
林叙发来加密报告——
【秦洛曦昨日心率变异性骤降,暴露疗法需减速,否则二次创伤。】
他抬眼,目光掠过沈茗礼,像给某人下无声通牒。
民宿院子依旧,凤凰木落花铺地,红得像一条欢迎地毯。
老板递来两封新到信件——
一封牛皮纸,落款“林叙”;
一封素白,署名“傅沉”——傅洛初的叔父,傅家实际掌权人。
傅洛初捏着白信封,指节发白,却强撑着笑:“我先去充电,你们聊。”
她转身,背影在走廊尽头一闪,像被谁掐灭的灯芯。
秦洛曦看向沈茗礼,声音低却稳:“我累了,先睡两小时。”
“好。”他答,目光却黏在她背影,直到房门合上,才收回。
午后,斜阳穿窗,落在木地板,像一条金色的裂缝。
沈茗礼坐在凤凰木下,拆林叙的信——
A4纸,夹着一张心率曲线图,末尾两行红字:
【72小时内,禁止任何情绪峰值事件。
包括:告白、道歉、旧地重游、独处超时。】
“情绪峰值”四字被加粗,像四枚钉子,钉进他眼底。
他抬头,看向二楼阳台——
秦洛曦趴在栏杆,下巴枕臂,目光落在远处海面,一动不动,像被抽走电池的玩偶。
他胸口发闷,却不敢上楼。
不远处,薄锦珩立在拐角,声音冷冽:“林叙的警告,看见了?”
沈茗礼点头,把纸折成小块,攥进掌心。
“那就保持距离。”薄锦珩抬眼,目光如手术刀,“除非你想看她再裂一次。”
沈茗礼没吭声,只把指节捏得发白。
半晌,他哑声开口:“那她要是……需要我呢?”
“她会先需要空气。”薄锦珩丢下一句,转身走。
凤凰木落花砸在肩头,沈茗礼没拂,像需要一点重量,把自己钉在原地。
傍晚,天色昏橙,像一杯被稀释的锈。
秦洛曦醒来,房间空荡,唯鲸鱼抱枕蹲在床角,与她对视。
她起身,从背包摸出那张心率曲线——
傅洛初悄悄塞给她,背面用铅笔写着:
【别让他知道你看见,否则他会自责到疯。】
曲线在昨日17:40陡降,正是她喊出“我在这里”的那一刻。
她指尖抚过那条陡峭下坠的线,像摸到自己裂开的骨缝。
窗外,沈茗礼坐在秋千,背对她,肩背弯成一张拉满的弓,一动不动。
她忽然推门,赤脚跑下楼梯,脚步轻却急。
木门“吱呀”惊动落花,沈茗礼回头,眼里血丝未褪,又添新红。
秦洛曦停在他面前,呼吸急促,却声音平稳:“沈茗礼,陪我离岸。”
沈茗礼愣住:“林叙说……”
“林叙说禁止情绪峰值。”她打断,目光灼亮,“所以我需要你,把峰值切成两半——”
“一半给我,一半给你。”
“我们各扛各的,不超载。”
沈茗礼沉默三秒,点头,声音哑得发苦:“去哪?”
秦洛曦抬手,指向远处岩缝——
鲸骨灯在暮色里亮起第一星火,像递来一张暗号。
“去熄火。”她轻声说,“灯亮太久,会熬干油。”
“也是时候,让它休息一下。”
夜八点,烛湾。
潮初涨,风声猎猎,鲸骨灯在岩缝里摇晃,银箔反射火光,像一柄颤抖的剑。
沈茗礼攀下岩壁,把剩余煤油倒出,火舌舔过最后一线光,“噗”地熄灭。
世界瞬间暗得只剩月色。
秦洛曦站在高地,看他把鲸骨卸下,用软布包好,背在背上。
爬回岩顶,他喘息未定,把骨灯递给她:“带走?”
“不。”她摇头,指尖抚过银箔,“让它留在这里,继续守别人的夜。”
她忽然踮脚,从银箔边缘撕下一指宽的小片,捏在掌心。
“带走这个。”她声音轻,却笃定,“裂缝的碎片,才是光曾照进来的证据。”
沈茗礼没反驳,只伸手,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鬓发——
指尖在耳际停留半秒,便克制地收回。
两人并肩而坐,脚悬岩壁,下方潮声轰隆,像给世界配的心跳。
月升至中天,银辉铺陈,海面浮起一条粼粼路。
秦洛曦摊开掌心,银箔在月色下闪出冷光,像一枚被压缩的星。
她忽然开口,声音散在风里:
“沈茗礼,我原谅你了——”
“也原谅我自己了。”
“但原谅不是句号,是省略号。”
她侧头,与他目光相接,眼底盛着月,也盛着未干的潮。
“接下来,我要去学——”
“怎么把省略号,翻译成新的开头。”
沈茗礼点头,声音低而稳:“我陪你翻。”
“但林叙的72小时……”
“我会遵守。”她打断,伸手,与他十指相扣,却只用了一半力气——
像把峰值切成两半,各扛各的,不超载。
“72小时后,如果我的曲线不再陡峭——”
“我们就去更远的地方,点新的灯。”
沈茗礼垂眼,看两人交扣的手,声音轻得像怕惊动月:
“好,新的灯。”
远处,潮线逼近脚边,带来第一朵蓝绿藻的荧光,像给他们的省略号——
点上,
第一粒,
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