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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男人信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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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酒吧的黄铜吊灯在暮色里漾着暖黄,灯臂上精细的花纹被光影拓在猩红丝绒椅背上,恰好框住顾易中紧蹙的眉峰。窗外的秋雨敲打着彩绘玻璃,将街对面的霓虹晕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其中一块正落在肖若彤的肩颈上,与她耳垂上的碎钻交相辉映,留声机里的歌低回深情,倒添了几分乱世里的靡丽。
肖若彤指尖划过冰凉的高脚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细痕,像谁未干的泪痕,她声音轻得像雨丝:“翁太的目标是蒋伯先,没有得到消息,她不会动海沫的。”
顾易中没接话,指节叩着桌面的节奏,与窗外的雨点儿莫名合拍。他眼前闪过各方传来的零碎消息:码头搬运工说见过戴黑帽的可疑人,他散出去的线人提到昨夜法租界有汽车频繁出入,还有……他忽然抬眼,目光撞进肖若彤含着秋波的眸子里,那里面映着吊灯的光,也映着他自己紧绷的脸。
“时候不早了。”他得将现有的消息传给翁太,还有其中一些细节太过巧合,他也得和表嫂商榷一下。
留声机里的旋律正好转到高潮,萨克斯风缠绵得像打了个结。肖若彤望着他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裹在乐声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易中,你还记得这首歌吗?什么时候能再唱给我听?”
顾易中默了默,眼睛里的情绪晦暗不明,但他还是向她安抚一笑:“等这事了了。”
旋转门继续转着,把他的身影送进夜幕里,留声机还在唱,昏黄的灯光衬得肖若彤指间那杯酒,红得愈发像朵要谢的花。
平江的水漫过苏州城的子夜,将半边天幕浸得发潮。船舱内烛火明明灭灭,林书娟把红肿的半张脸藏在昏暗中,蜷缩起身子抵挡这半夜的寒。
“昨日那一巴掌,是我失了分寸,我向你道歉。”翁太坐在她对面,难得柔和了声音道。见林书娟并不搭话,甚至偏过了脸不看她,便又道:“要不,你也还回来?”
话音未落,林书娟已扬手扇过去。掌风带着决绝的脆响,她抬着下巴,瓷白的脸上浮着倔强的红:她千不该把她当筹码去威胁顾易中。
翁太舌尖舔过发烫的左颊,嘴角反而扬得更高,眼底漾着猎到猛兽般的快意:“倒是个烈性子,我喜欢。”她忽然收了笑,语气沉下来,“我劝你一句,男人这东西,十年知己都靠不住,何况你们这萍水相逢的情分?”就像她和周知非,他们曾一起心向光明并肩作战,也曾在黑夜里抵死缠绵,是曾经能把背交给彼此的生死情意,最后,他还不是另娶他人,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将自己如弃之如敝履。
“他是好人。”林书娟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钢,每个字都钉得笔直。
“好人?”翁太嗤笑出声,烛火在她眼底跳成冷光,“为自保卖国求荣,抛了旧爱,逼死爸爸和姐姐——这样的人,你也当他是好人?”
“他有苦衷。”林书娟偏过头,鬓边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盈着水光的眼,“总有旁人不懂的难处。”
“难处?男人的难处,都是哄女人的幌子。”翁太捻起一粒瓜子,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像血,“信了,你就输了。”
林书娟沉默不语,将面庞转向舱外无尽的黑暗。彼时,她尚不知晓,此番对话,乃是二人最后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