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一系故园心》墨诘

26、我答应你

　　林书娟是在风苑书场被翁太的人带走的。
　　平江的寒雾像一匹浸透了冷意的素绸，漫过码头的木桩，在破旧小船的舱板上结出薄薄一层霜花。烛火被穿堂风揉得七零八落，明明灭灭里，林书娟垂着的眼睫凝着细碎的光，像是沾了星子的蝶翼，轻轻一颤，便抖落满舱的凄楚。
　　顾易中踏上船板时，朽木发出一声呜咽，像极了他喉间卡住的那口气。
　　“你来干什么？”林书娟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被风撕得粉碎。
　　他没管抵着他太阳穴的黑洞洞的枪口，目光只焦着在她身上，直到确认她除了发丝有些凌乱，那身碧色旗袍甚至没沾半点污渍，才缓缓抬眼，镜片后的眸子冷得像结了冰的平江：“表嫂，海沫不是我们这个行当的，你不要把她卷进来。”
　　翁太把玩着枪身，黄铜部件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她嘴角勾着看戏的笑，语调拖得悠悠长长：“倒是郎情妾意呀，不枉费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倒也是一个情种，可惜——做了特务。”
　　“说吧，怎么样才肯放人？”顾易中理了理衣领，声音里不带半分拖泥带水。。
　　听他这般干脆，翁太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撞在烛光里，碎成几缕暧昧又危险的影子。她缓缓将枪搁在木桌上，而后施施然落座，锦缎旗袍的开衩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姿态慵懒，眼底却已换上了十足的谈判者模样:“蒋伯先！”
　　“难！”顾易中伸手摘了眼镜，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镜片，眼底翻涌的红丝在昏暗中格外刺目：“他由日本人亲自看管，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
　　“那你就去再挖一次地道，或者想别的什么办法也行，我只要蒋伯先！”翁太散漫的语调里透着自信的笃定。“相信我，这买卖你做的不亏，我们海沫可比那女学生适合你。”
　　“易中，别听她的，快走！”林书娟的声音带着几分急颤，却透着股不肯屈服的韧劲儿，望向顾易中的眼神，满是焦灼与恳切。
　　啪——翁太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林书娟被掀翻在地，瓷白的小脸侧着，愣是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顾易中只觉心口被狠狠砸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你再动她一下，什么交易也别想谈！”
　　翁太眉头一挑，嘴角尽是计谋得逞的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顾少爷，我给你两天时间，救出蒋伯先。”
　　这分明是强人所难。林书娟挣扎着抬头：“你别理她，她不过是演戏逼你，不会真对我怎样的。”
　　“演戏？”翁太忽然抬枪，黑洞洞的枪口怼在林书娟鬓角。火药味混着她身上的冷香扑过来——这小妮子给了三分颜色，竟真敢开染坊。她推膛上弹，持枪直指林书娟。林书娟何曾见过这般架势？翁太这股子狠劲一上来，便没了轻重。她咬着唇不想哭，泪水却偏不争气地往下淌。
　　“你别动她。”顾易中喉结猛地滚动，声音里裹着碾碎了的疼惜，像被钝器反复碾过。他望着林书娟颊边未干的泪痕，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生疼。转而看向翁太时，眼底最后一点锋芒也敛了去，只剩沉沉的妥协：“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