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一系故园心》墨诘

15、寿宴

　　顾园之内，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今日是顾希形六十大寿，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大家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互相寒暄问候，使得整个园子都被欢声笑语所萦绕。
　　顾老太太早几年就离世了，今日顾大小姐带着外孙前来，简单地为顾老爷子贺寿后，便默默离去，身影悄然消失在热闹的园子外。林书娟因身份微妙，不便单独出面，好在姑太太顾希音出面，领着她去招待女客。
　　顾希音是顾希形的胞妹，嫁入了世代交好的陆家。她和兄长模样不太相似，是典型的南方女子长相，身形娇小。即便上了年纪，那眉眼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温婉秀丽，举止间透着一股优雅。
　　林书娟跟在顾希音身后，不卑不亢，大大方方地和各家太太行礼问好。这些太太们在名利场摸爬滚打多年，都是人精。其中几个心思活络的，见林书娟行事得体，立刻褪下随身的镯子，拉着她的手，满脸亲昵地套近乎。林书娟应付了一阵，见寒暄得差不多了，便找了个借口，移步往前厅走去。
　　后花园里，德胜班的班主正带着戏班子做着戏前准备。林书娟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瞬间心头一惊，只见那扮好妆的花旦，眉眼间竟和那位肖若彤肖小姐极为相似。她心中疑惑，想上前仔细确认一番，刚一迈步，就被人拦住：“小姐，这里是后台，还请您到别处去。”
　　恰在此时，一群人抬着沉甸甸的箱笼匆匆从她身旁走过。等这行人过去，林书娟再抬眼望去，刚刚那个像极了肖若彤的花旦，已没了踪影。
　　实际上，扮成花旦的肖若彤此刻正躲在一旁，见林书娟的身影渐渐走远，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就是那位和顾易中订有娃娃亲的张海沫？”老鹰瞧着肖若彤明显有些心绪不宁，不禁开口问道。
　　肖若彤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老鹰眉头紧皱，他那张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他动了动嘴唇，本想劝慰几句，可一想到肖若彤平日里对自己的态度，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那是不是个很难让人不喜欢的女孩？”肖若彤低声喃喃，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你说什么？”老鹰没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肖若彤眉头一蹙，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地低下头，紧紧攥着手中的钢笔。她自己也理不清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园前厅，宾客云集，人们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热烈。突然，现场安静下来，只见顾希形身着一身笔挺的戎装，威风凛凛地出现在高台上。众人纷纷起身，齐声祝贺顾老爷子高寿。
　　自从顾易中投靠九十号后，这是顾希形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公开露面。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今日来祝寿，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要的是顾家的一个态度，或者说是一个交待。
　　顾希形自然不会让众人失望，他目光坚定，声音洪亮，明确表示自己效忠的永远都是国民政府，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这话一出口，现场顿时欢呼一片。苏州沦陷后，百姓们感觉天都塌了，而顾家作为苏州的名门望族，在大家心中就像是撑天的梁柱。要是顾家投靠了日本人，这些依附于顾家的人，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海沫，到台上来。”林书娟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她感受到厅中众人投来的各色目光，深吸一口气，然后落落大方地站起身，稳步向顾希形走去。顾希形站在厅中，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海沫，是我已故好友张玉泉的女儿，玉泉兄对我有救命大恩。他的女儿，就是我顾某人的女儿。但不能让这丫头不明不白地叫我爹，今日，我顾希形当着大家的面，认海沫为我的女儿。往后，她就是我顾家的血脉，谁也不许欺负她！”众人纷纷鼓掌祝贺，海沫眼眶泛红，感动不已，郑重地向顾希形行了个大礼。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园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易中和高虎带着一行人走进顾园。顾易中身着笔挺的制服，神色冷峻，手里还拿着一份委任状。他径直走到顾希形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父亲，我和张队长给您送吴县知事的委任状来了。”
　　顾希形一看到顾易中，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他似笑非笑，开口讽刺道：“年轻人，你是谁呀？别叫错了人，我顾某人没你这样的儿子！”顾易中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虽说是演戏给日本人看，但他爹还真是不讲一点情面。
　　顾希形言辞犀利，极尽讽刺之言。顾易中顶着压力和父亲周旋。一声枪响，将这胶着的局面打破。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在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之际，顾希形突然拔出手枪，对着顾易中的肩膀就是一枪。“砰”的一声，顾易中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肩膀。高虎等人见状，急忙冲上前，将顾易中护在身后。
　　“走！”张吉平怒视着顾希形，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顾园。顾易中被扶上汽车，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园，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其实，这一切都是他与顾希形事先商量好的计策，目的是为了让顾希形能安全脱身，只是这其中的惊险与无奈，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知晓 。
　　整个寿宴在混乱中草草收场。顾易中受伤，顾希形昏厥，这些都在一早的计划中，昨晚顾老爷子将整个计划和林书娟简单交待了一下，所以，此时，林书娟只需按照约定，守在家中不出就行了。
　　“老沙死了！”表嫂翁太从外匆匆赶来。她的面色很不好，倒不是恐惧，而是愤怒，这位中统女特务很敏锐的意识自己被顾希形耍。 “说什么拿你当亲女儿，大难临头，还不是只顾着自己逃脱，留下这么点钱就把我们打发了！”翁太恶狠狠的咒骂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看着翁太明显怀疑的目光，林书娟小心翼翼的问道。她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此时的翁太看出端倪。
　　昨晚顾老爷子计划带她一起离开苏州的，是她自己担心幼弟拒绝了，待她摆脱了翁太就到重庆去，顾老爷子已经为她安排好了行程。
　　此时的林书娟紧张中是压抑不住的雀跃，只是她想不到等待她的确实接连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