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战争》清月冰佳

28、囚笼、筹码与不灭的余烬

　　数据棒落地的脆响，如同投降的丧钟，在死寂的工厂里回荡。

　　简霁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左肩的枪伤处，暗红的血迹在惨白的脸上映衬得更加刺目。

　　苏妄死死盯着地上那枚被锁死的“钥匙”，又看向简霁手腕终端上苏哲惊恐绝望的影像，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周围，“灯塔”特战队员如同冰冷的雕塑，枪口纹丝不动地锁定着他们。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武器特有的臭氧味和浓重的灰尘气息。

　　“带走。” 一个毫无感情的指令通过特战队员头盔内的通讯器发出。

　　两名队员上前，动作粗暴地将苏妄和简霁的手臂反剪到身后，冰冷的能量束缚环“咔哒”一声锁死，瞬间剥夺了他们所有的行动能力。

　　另一个人弯腰，捡起了那枚黯淡的黑色数据棒，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铅灰色的屏蔽容器中。

　　简霁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地上的数据棒。

　　他低垂着头，任由自己被推搡着向外走去，目光死死锁定在手腕终端上苏哲的影像。

　　那影像仿佛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支撑他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浮木。

　　苏妄挣扎着扭头，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转机，但回应他的只有黑洞洞的枪口和冰冷无情的推搡。

　　他被押解着经过简霁身边时，看到简霁低垂的侧脸——那上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以及眼底深处，被绝望彻底冰封后残留的一丝……近乎虚无的空洞。

　　他们被粗暴地塞进一辆没有任何标识、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悬浮运输车。

　　车门沉重地关闭，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隔绝。

　　车内一片漆黑，只有能量束缚环发出的微弱蓝光，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而绝望的脸。

　　车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开始无声地加速。目的地不言而喻——重回“灯塔”的心脏，那座刚刚逃离的冰冷堡垒。

　　“灯塔”深处 - 禁闭层。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苏妄被一股力量猛地推了进去。

　　束缚环的能量场解除，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门在身后迅速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一个狭小的、完全由光滑合金构成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永不熄灭的冷光灯。

　　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板床，一个嵌入墙壁的、同样金属质感的便池。空气冰冷而干燥，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的混合气味。

　　绝对的寂静，仿佛置身于真空坟墓。

　　苏妄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巨大的疲惫感和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苏哲惊恐的眼神、简霁空洞的表情、数据棒落地的脆响、“灰影”最后决绝的身影……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撕扯。他失败了，彻底失败了。

　　不仅没能揭露真相，没能救出弟弟，还把简霁也拖入了这无底深渊。

　　“指挥官……‘狐狸’……” 苏妄喃喃自语，那个代号带来的背叛感和荒谬感依旧让他脊背发凉。

　　昔日战友，如今的梦魇主宰。他精心编织的网，将所有人都牢牢困住。

　　他用力捶打了一下冰冷的地板，指关节传来剧痛，却无法驱散心中的无力。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简霁在哪里？他会怎么样？苏哲……星海的人会对他做什么？

　　就在苏妄被绝望啃噬之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天花板角落——那里有一个极其细小的、用于空气流通的金属格栅。

　　格栅的螺丝……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新近被拧动过的痕迹？

　　苏妄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闪过。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格栅下方，踮起脚尖仔细观察。

　　没错！四颗固定螺丝中，有一颗的十字槽边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金属刮擦亮痕！有人动过它！而且就在不久前！

　　是谁？是“灰影”在自爆前留下的后路？还是……“灯塔”内部，还有不为人知的暗流？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在苏妄心中重新点燃。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办法！为了苏哲，为了简霁，也为了那些牺牲的、不甘的灵魂！

　　“灯塔”核心区 - 静思室。

　　这里的氛围与禁闭室截然不同。

　　柔和的暖光从隐藏式灯带中流淌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神经舒缓的香氛。

　　墙壁是温润的原木色，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一张宽大的、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摆放在中央。

　　与其说是囚室，不如说是高级的休息或心理诊疗室。

　　简霁被安置在座椅上。他肩上的伤口已被简单处理，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但精神上的创伤远比□□沉重。

　　他依旧沉默，目光低垂，手腕上的终端已被移除，苏哲的影像也随之消失，只留下更深的空洞和焦虑。

　　对面的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巨大的单向观察玻璃。玻璃后面，一片深邃的黑暗。

　　一个声音响起，不再是冰冷的合成音，而是指挥官（“狐狸”）那经过轻微处理、却带着清晰个人语调的真实声音，直接回荡在静思室中：
　　【感觉好些了吗，‘夜枭’？或者说……简霁？】语气带着一丝故作的关切，却掩盖不住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简霁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哲，你那个小记者的弟弟，对吧？】指挥官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残忍，【放心，在‘清算’完成之前，他会很‘安全’。星海的朋友们只是请他去‘做客’，确保我们接下来的谈话……能顺利进行。当然，这‘安全’能持续多久，取决于你。】

　　简霁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这是他唯一的反应。

　　【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指挥官的声音带着惋惜，【看看你，曾经最锋利、最有潜力的‘夜枭’，现在却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记者，为了一个早该被遗忘的队友的执念，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还差点毁了我们多年经营的局面。值得吗？】

　　简霁依旧沉默，但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猎犬’的死，是遗憾，但那是必要的代价。就像‘灰烬’……哦，说到‘灰烬’，他倒是比你更懂得服从和牺牲的价值，虽然最后的方式有点……出格。】*指挥官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对牺牲者的惋惜，只有冰冷的评估，【他引爆了自己身上的高能核心，炸毁了底层冷库的‘星芒’阵列和大部分结构。很壮烈，不是吗？可惜，没能彻底阻止你们拿到‘玩具’。】

　　“灰影”……果然……简霁的心像是被冰冷的铁钳狠狠夹了一下。

　　那个沉默的、可能背负着愧疚的旧日战友，最终还是以最惨烈的方式化作了灰烬。

　　【愤怒？还是悲伤？】指挥官似乎能感知到简霁的情绪波动，【省省吧。这些情绪只会让你更脆弱。‘灯塔’需要的是效率和价值最大化。就像现在，你依然拥有巨大的价值，简霁。】

　　墙壁上的单向玻璃突然亮起！不再是黑暗，而是浮现出复杂的动态数据流和全息结构图——赫然是“鹈鹕计划”核心算法的深度解析模型！

　　甚至比简霁和苏妄之前完成的更加深入、更加精妙！旁边还叠加着苏妄之前被移交（并做过伪装）的核心数据流，以及“方舟”对其进行的、令人心惊的深度验算和反制推演结果！

　　【看，‘方舟’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工作。】指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你和小记者那点小聪明，在‘方舟’面前如同儿戏。你们剥离隐藏的那点东西，早就被挖出来了。不过……这反而省了我们不少时间。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一个能够完美融入星海高层决策圈、引导舆论、并最终让‘鹈鹕’的‘意外’泄露看起来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公关胜利的执行者。】

　　简霁猛地抬起头！他终于明白了指挥官的意图！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没错，就是你，简霁。】指挥官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磐石’的定海神针，危机公关的传奇。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在台前，将这场由我们导演的‘灾难’，转化为‘灯塔’清除星海毒瘤、维护公共利益的‘正义行动’。你将重回聚光灯下，洗刷‘叛国者’的污名，赢得更高的声望……当然，是在‘灯塔’的指引下。】

　　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侮辱！让他亲手去粉饰沾满“猎犬”和“灰影”鲜血的阴谋？！让他去为“狐狸”这个幕后黑手唱赞歌？！

　　“休想！” 简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爆发出被彻底激怒的火焰。

　　【哦？拒绝？】指挥官的声音冷了下来，【想想苏哲。想想他那年轻的生命。你忍心让他因为你的固执，成为星海‘巢穴’协议下的一缕亡魂吗？还是说……你觉得那个被关在禁闭室的小记者，能创造奇迹？】

　　静思室的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灯塔”制式服装、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推着一个悬浮平台进来。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当简霁看清那人的脸时，他瞳孔骤缩，如遭雷击！

　　那赫然是——苏妄！

　　不，不是苏妄！那具身体毫无生气，脸色是一种不自然的苍白，双眼紧闭。这……这是一具按照苏妄外貌完美复制的、足以以假乱真的——生物拟真体！

　　【很完美，不是吗？】指挥官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残酷，【‘方舟’根据他的核心数据备份和生物特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的杰作。有了它，我们可以制造一场‘意外’——比如，潜入‘灯塔’失败、被‘正当防卫’击毙的泄密者苏妄的尸体被‘发现’。而你，简霁，悲痛而愤怒地带着这‘铁证’，向世人控诉星海的残暴，并‘顺势’揭露‘鹈鹕计划’的冰山一角……多么完美的剧本！】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刺向简霁：
　　【现在，选择吧，‘夜枭’。】
　　【是看着他弟弟苏哲被星海撕碎？】
　　【还是，看着这个为你出生入死的小记者，以这种‘合理’的方式‘牺牲’，成为你重返舞台、执行‘灯塔’意志的垫脚石？】
　　【或者……】指挥官的语调带着一丝更深的恶意，【你更希望自己，成为苏哲棺材旁……或者苏妄这具‘尸体’旁，那个真正的、被世人唾弃的‘殉葬品’？】

　　三个选项，每一条都通往地狱。每一条都沾满他所珍视之人的鲜血。
　　“狐狸”的“清算”，是彻底摧毁他的灵魂，将他变成一具执行命令的行尸走肉。

　　简霁看着平台上那具酷似苏妄的冰冷“尸体”，再看看单向玻璃后那令人作呕的“剧本”，最后想到苏哲脖子上那把冰冷的匕首……巨大的痛苦和仇恨几乎要将他撕裂！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冰冷的静思室，成了最残酷的刑场。而简霁的灵魂，正在被名为“狐狸”的刽子手，一寸寸凌迟。

　　“灯塔”禁闭层 - 苏妄的囚室。

　　苏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头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枚有撬动痕迹的通风格栅。微弱却坚定的希望之火在他心中燃烧。

　　他需要工具！任何能撬开格栅的东西！

　　他的目光在狭小的囚室内疯狂搜索。床？固定死的。便池？光滑的金属，毫无棱角。墙壁？严丝合缝……

　　等等！灯光！那盏惨白的冷光灯！

　　苏妄猛地站起，走到灯光下方。灯罩是嵌入式的，但边缘似乎……并非完全密封？

　　他踮起脚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用手指去抠灯罩的边缘。合金边缘异常锋利，瞬间在他指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渗出。

　　但他毫不在意！疼痛反而刺激了他的神经。

　　他忍着痛，用指甲、用指关节，一点一点地去撬动、去刮擦那看似牢固的灯罩边缘。

　　一下，两下……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头和指尖滑落。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咔”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灯罩边缘的一小块塑料卡扣，被他硬生生掰断了！

　　一个小小的、扭曲的、带着锋利边缘的塑料片，落入了他的掌心！

　　工具！有了！

　　苏妄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立刻回到通风口下方，踮起脚尖，用那枚小小的、染血的塑料片，小心翼翼地插进那颗有刮痕的螺丝十字槽中，开始用力地、一点一点地拧动……

　　黑暗的囚笼中，一缕微弱的、不甘的余烬，正试图撬开一道通往未知的缝隙。

　　而在静思室的刑场上，简霁的灵魂，正在被最残酷的抉择撕扯。

　　风暴之眼的核心，毁灭与新生的天平，在绝望的砝码下，剧烈地摇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