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战争》清月冰佳

29、崩断的弦与深潜的暗流

　　塑料片深深嵌进指腹的伤口，每一次拧动螺丝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苏妄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天花板角落的通风格栅上，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那枚微微松动的螺丝上。

　　快了……就快了……

　　静思室内，空气凝固如同铅块。

　　那具酷似苏妄的冰冷“尸体”，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气。

　　简霁的目光在那张苍白熟悉的面孔上停留了一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他猛地闭上眼，但苏哲惊恐的眼神、匕首的寒光、“猎犬”咆哮的符号、“灰影”决绝的背影……无数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轮番灼烫着他的神经。

　　“狐狸”的低语如同毒蛇在耳边嘶鸣：
　　【选啊，副队长。时间……可不多了。星海的朋友们，耐心有限。】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嘶吼，猛地从简霁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不再颤抖，反而挺直了脊背，睁开的双眼中，那片被绝望冰封的空洞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玉石俱焚的赤红火焰！

　　他死死盯住单向玻璃后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屏障，直视“狐狸”扭曲的灵魂，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决绝：

　　“我选……你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简霁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无视肩头崩裂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整个人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向那面坚固无比的单向观察玻璃！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玻璃纹丝不动，只留下几道放射状的裂痕和简霁额角淌下的鲜血。
　　他像一尊破碎的雕像，沿着玻璃缓缓滑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抽搐。

　　【愚蠢！】指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你以为撞个头破血流，就能改变什么吗？这只是无谓的自毁！看来，需要给你一点更深刻的‘提醒’了！联系星海，让他们给苏哲小朋友一点‘压力’……】

　　指令尚未发出，异变陡生！

　　“滋啦——嗡——！！！”

　　静思室内柔和的灯光和单向玻璃后的数据投影，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猛地剧烈闪烁、扭曲！

　　紧接着，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红灯在角落疯狂旋转，发出刺目的红光和尖锐的警报蜂鸣！

　　【警告！核心区A7线路遭遇未知强电磁脉冲攻击！部分系统离线！】冰冷的电子警报声在走廊回荡。

　　“怎么回事？！” 指挥官的声音首次带上了一丝惊疑，电子处理音也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方舟’！报告来源！】

　　静思室厚重的合金门因为电力中断而失去磁力锁，微微弹开了一条缝隙！

　　外面走廊同样一片混乱，警报声、跑动声、指令声乱成一团！

　　蜷缩在地上的简霁，在黑暗和混乱中猛地抬起头！额角的鲜血流过眼角，让他的视野一片猩红。

　　混乱？停电？未知攻击？是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和对他们、对真相的执念，压倒了自毁的冲动！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扇微微开启的门缝！

　　禁闭室内。
　　“咔哒！”
　　伴随着一声轻响，最后一颗螺丝终于被苏妄用尽全身力气拧松！
　　他顾不得血肉模糊的手指，奋力踮脚，用肩膀猛地顶向那沉重的金属格栅！

　　“哐当！”
　　格栅应声被顶开，滑落到一边。
　　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黑黢黢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垂直管道，出现在他眼前！
　　一股更加陈腐冰冷的空气涌了出来。

　　就是现在！
　　苏妄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抓住管道边缘锈迹斑斑的梯蹬，奋力向上爬去！
　　粗糙的金属边缘摩擦着他受伤的手指，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浑然不觉。
　　黑暗和未知的恐惧被强烈的求生欲和对简霁、苏哲的担忧彻底压制！

　　管道并不长，向上爬了大约三四米，前方出现了一个横向的分支。

　　苏妄侧耳倾听，外面似乎传来混乱的警报声和奔跑声！

　　他心中一紧，更加谨慎地钻入横向管道，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爬行。

　　管道壁上似乎刻着什么？苏妄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能感觉到一些凹凸不平的刻痕。

　　他凑近仔细辨认，在应急红灯透过缝隙投进的微弱红光下，依稀看到几个极其潦草、仿佛用尖锐物在仓促间刻下的符号和数字：

　　【↓ -> 旧服务器阵列 B-12】
　　【避开‘信天翁’！】
　　【密钥：深潜0715-枭】

　　旧服务器阵列！避开“信天翁”！还有密钥！

　　苏妄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绝对是“灰影”留下的！

　　就在他自爆前，或者更早的时候！他不仅指引了旧档案库的“钥匙”，还在这条最后的逃生通道里，留下了指向另一个关键节点的路标和钥匙！

　　B-12服务器阵列……那里藏着什么？“深潜0715-枭”又是什么密钥？

　　希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苏妄全身！

　　“灰影”没有白白牺牲！他留下的余烬，仍在黑暗中为他们指路！

　　就在这时，管道下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喊：
　　“检查所有通风口！入侵者可能利用管道系统逃脱！”
　　“A7区的脉冲源找到了吗？优先恢复指挥官静思室供电！”

　　追兵到了！苏妄不再迟疑，立刻按照刻痕指示的方向，朝着管道深处、指向“旧服务器阵列 B-12”的箭头，加速爬去！

　　静思室外，走廊一片混乱。

　　应急红灯闪烁，人影憧憧。简霁强撑着身体，额头流下的血模糊了视线，他跌跌撞撞地混入几个跑向能源节点查看情况的工作人员中。

　　他低着头，用沾满血污的手捂着半边脸，尽量缩着肩膀，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惊慌失措的伤员。

　　“怎么回事？A7线路怎么会突然……”一个技术人员的声音传来。
　　“不知道！脉冲强度极高，像是……像是内部有人用大功率设备近距离引爆了！”
　　“指挥官呢？静思室……”
　　“电力在抢修！安全组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

　　内部引爆？简霁心中一动。

　　混乱中，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穿过走廊，脸上依旧挂着那温和无害、此刻却显得有些公式化的笑容——“信天翁”！

　　避开“信天翁”！“灰影”的警告在简霁脑中响起。

　　他立刻低下头，侧身躲进旁边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凹槽阴影里。

　　看着“信天翁”匆匆走向指挥中枢方向的背影，简霁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狐狸”的忠犬……他记住了。

　　电力尚未恢复，黑暗和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简霁知道，自己这幅模样和状态，撑不了多久。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或者……找到苏妄！

　　那个“灰影”刻痕中提到的“旧服务器阵列 B-12”……他记得那个区域！

　　那是“灯塔”早期淘汰下来的、物理隔离的冗余数据库，权限管理相对宽松，甚至有一些早已被遗忘的、不联网的本地终端！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型！那里，或许是“灯塔”监控网络中的一个盲点！也是他和苏妄唯一可能汇合、并尝试做点什么的地方！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忍着剧痛，如同受伤的孤狼，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阴影，朝着记忆中旧服务器阵列的方向潜行而去。

　　“灯塔”指挥中枢。

　　应急电源启动，部分系统恢复运行。

　　巨大的主屏幕上，深蓝色的几何体依旧在旋转，但速度似乎有些不稳。

　　指挥官（“狐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透过通讯器响起：
　　【查！给我查清楚！脉冲源头！还有静思室的目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舟’，报告数据棒状态！】

　　冰冷的合成音回应：
　　【目标数据棒：物理屏蔽完好，核心程序锁定状态未解除。未知脉冲未对其造成影响。】
　　【静思室目标：简霁，于电力中断期间脱离监控区域，当前坐标未知。正在调取备用监控及生物特征追踪。】
　　【A7线路脉冲源分析：能量特征与已注销代号‘灰烬’的战术核心残留物高度吻合。推测为预设延时或远程触发自毁装置残余能量泄露。】

　　“灰烬”？！又是他？！连尸体都能制造麻烦？！

　　指挥官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恢复的部分监控画面，最终定格在某个被忽略的角落——旧服务器阵列区域的入口监控，似乎有极其短暂的一帧干扰波动？

　　【锁定旧服务器阵列B区！】指挥官的声音冰冷如刀，【‘信天翁’，带‘猎犬’小队过去。目标可能在那里。必要时……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包括那个叫苏妄的虫子。】

　　“狐狸”的耐心，似乎快要耗尽了。

　　而风暴之眼中，两缕微弱的余烬，正沿着各自染血的轨迹，艰难地、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尘封的旧日服务器阵列，无声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