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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   初雪下了薄薄一层便歇下了。云依旧是沉的,蓄势待发。

      经纪人苏爽接听完展览主理人的一通电话后转过身来,目光投向身后正将画作摆上台面的池漾,告知了一声:

      “高杰那边吩咐好了,你要的茶具明天早上就会送过来。”

      池漾撕掉了装饰台上一层深蓝色的薄膜,露出里面一只陶瓷制的矮桌,接着从一旁的沙发垫上取出一副小型静物油画,小心翼翼地搁至陶瓷桌上。

      静物之中绘了一只虚焦的彩椒,颜色浓烈,与米白色的桌具行成鲜明对比。

      此次展览的主题名为〔HOME〕,画要单纯地摆在家具上。

      “好。你去忙吧。”

      池漾在苏爽身上轻轻扫了一眼后继续拆装饰品。

      展览厅里的温度保持在24度,雪过后,堪培拉空气冷度上升,池漾将蓝色羊毛衫的袖子放下来,盖住纤白的手腕。

      黑色包臀裙很好地修饰了她的身体曲线,蜷曲的黑发以及深红色的唇部是这座城市少有的风景。

      拆解完最后一只玻璃杯,她走出展厅,来到休息区找回自己的包,从包里取出一条缎面的丝巾,给自己扎了一个松垮随意的发束。

      接着走到饮用区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端着咖啡立在落地窗前看雪景。

      展览馆立于一处荒凉的缓坡,落地三百个平方,馆名为〔等待雪〕,是一名日籍华裔设计师自费建造的,整体呈静而雅的侘寂风,池漾立于此中就似一支无草之地中的红玫瑰。

      她赏着窗外纯白的一片,忽而想到了什么,走回柜台,从柜子上面取出一张观展名单,打开封面,一行行地看过去。

      明日一共有六十五名前来观展的客人,商人,娱乐名人,摄影师,还有同行的竞争者。有些人很陌生,有些人熟悉的不得了。

      陌生的在少数,除了一名叫做“夏远”的,其他虽没见过面,但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池漾看着“夏远”这两个字眉心微蹙,手里的咖啡由温转凉,她依旧想不出这人曾几何时见过,在哪听过。

      介绍栏上没有对方的基础信息,这点也让人生疑。

      这时候包里的手机发生了震动,紧接跟来一串纯音乐的是来电铃声。

      池漾放下咖啡与名单,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沙哑声调的日本女人,名叫趣子,中名如樱。中文说的很别扭,时不时还要杂添几句日语,听起来很费力。

      池漾听得出来她的语气醉醺醺的,明白她的大概意思是要去郊区的湖景酒店接她。

      趣子是一名浮世绘画家,毕业于多摩美术大学,后在中国学习了三年铜版版画,学无所成打道回府,在机场被人偷了钱包,是池漾解的围。

      一次在横滨参观浮世绘展的时候,二人再次相遇,趣子带着池漾去了北海道,将自己所有的事倾囊相告。

      趣子人如其名,大大咧咧,没有小心思,三十一岁扎着麻花辫。池漾和她的要求下互换了联系方式,成了朋友。

      这次画展,池漾专门请了她,她也很够义气,提前半个月就到了。

      堪培拉的冬季来得很隐秘,要么没有动静,要你强烈到令人心生反感。

      趣子无法适应 ,池漾就让她住在自己的居所,两人交往更加密切。

      一个小时后,池漾到达南郊的湖景酒店。

      湖景酒店外边围着篝火举杯歌唱的本地人很多,趣子缩在帐篷里的干草团上像只雏鸟。

      池漾走进帐篷推了推趣子的肩,趣子在睡梦中将她的手打开。

      服务员在池漾的耳边说了一连串的英语,很有分寸和素质地提醒池漾将趣子带走,或者继续付费,让趣子在这过夜。

      趣子睡的很熟,半个月内第一次有这么熟的睡眠。池漾不再打搅她,选择继续付费,在这留夜。

      为了确保趣子的安全,以及确保自己的睡眠,她从车里取出办公用的笔记本,坐到了酒店内部的休息区,点了一份牛肋和一份沙拉作为晚餐。

      她在这座仅可容纳一百人的酒店里面是唯一的中国面孔,红唇蓝衣的对撞足够吸睛,很多人向她投放欣赏的目光,可她却只面对着电脑屏幕,聚精会神。

      闲暇时前往蓝山公园时拍摄的摄影作品被国内一家名为〔十二纪〕的风景杂志社采纳,编辑发来邮件,希望补充作品简介。

      补充完简介之后,她浏览了该杂志网站的首页面。

      页面上跳动着一条醒目的广告——百盛银行董事患肝癌去世,独子姜迟子承父业。

      池漾的目光在这条新闻上停驻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关闭了网站,合上了电脑。

      用完餐后,窗外的天又开始飘雪,雪很小,不足以畏惧。

      她在休息区里待了一阵后走出门,走向酒店外湖泊,在湖畔的椅子上坐下。

      轻柔的雪絮斜斜地飘着,似乎很快会停,又似乎永远不会停。

      池漾从外套口袋里取出纸笔,画了湖对面一对共撑一把伞正痴心垂钓的老夫妻。停笔的最后,她鬼使神差的反转到背面,在纸上写下了“夏远”两个字。

      看着这两个字兀自琢磨了一阵后,又在“夏远”的正下方写了“姜迟”两个字。

      夏远。
      姜迟。

      不甚分明的对比令她呼吸一滞,发自内心的联想令她挪不动笔。这两个名字远看的话外形几乎一模一样。

      会不会有别的可能?她慌张地划掉这两个名字,迫切地需要另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或者走来一个人,明确地告诉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定不是。

      堪培拉这座被誉为心脏且有序跳动的现代化城市,隐藏着无限的自然魅力。

      落地悉尼之后,姜迟在衬衫的外面套上了一层轻薄的羊绒外套。

      第一夜带着助理韩清在标志性建筑里欣赏了一幕经典的《浮士德》歌剧。

      姜迟不懂文艺,看得云里雾里,回到酒店后恶补了澳大利亚的习俗传统以及回顾了油画专业的基础信息,最后抱着一本厚厚的《艺术的故事》进入睡眠。

      第三日六点钟起床后独自前往了蓝山公园,举着相机在桉树林与雪色石壁间徘徊不止。

      看似有目的地,实则毫无规律地按照相册里保存的几张构图明确,颜色沉郁的低曝光作品照猫画虎。

      从早到晚,将近一整天。傍晚雪落时才停下脚步,坐到公园附近的餐厅靠窗的位置,打开笔记本,将自己今天的摄影作品发送到一家名为〔十二纪〕的风景杂志网站上面。

      细雪落得很慢,轻柔却难以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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