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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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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门上的符文突然活了。
不是比喻——那些扭曲的月影兰藤蔓真的开始蠕动,暗红色晶石里的搏动声越来越响,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震得整个甬道都在微微颤抖。门缝里透出的金色光芒忽明忽暗,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能量波动如潮水般涌出。
傅星惟握刀的手紧了紧。他能感觉到那股波动——太熟悉了,那是被强行剥离、囚禁、扭曲的暖阳之力,在挣扎,在嘶吼,在疯狂憎恨着囚禁它的东西。
“后退!”白栎厉喝。
队伍迅速后撤十步,但傅星惟没动。他盯着那扇门,暖金色的瞳孔在明灭的金光里收缩又扩张,像在计算什么。
通讯符文里传来孟松原的声音,比平时急促了些:“门上的符文是双重结构。外层是固化灵能的封印阵,内层是触发式的爆炸陷阱。如果强行破坏,封印阵破碎的瞬间会引爆内层,整个甬道都会塌。”
“破解方法?”白栎问。
“需要同时破坏内外两层,时间差不能超过零点三秒。”孟松原说,“外层必须用等量但反向的暖阳之力抵消,内层……要用纯粹的物理破坏,不能带任何灵能波动。”
柳青璃皱眉:“零点三秒?谁能做到这种精准度?”
“我能。”傅星惟开口,声音很沉,“外层交给我。内层……玄霜,你刀够快吗?”
站在队伍侧翼的玄霜冰蓝色瞳孔转向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但需要配合。”孟松原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会通过通讯符文倒数。傅星惟,我的声音落到‘一’时,你释放暖阳之力。玄霜,我的声音完全消失的瞬间,你出刀。记住——是完全消失的瞬间,不是落音后。”
傅星惟深吸一口气:“明白了。”
玄霜握紧刀柄,刀身微微出鞘三寸,寒光在昏暗的甬道里一闪。
孟松原开始倒数。
声音很平静,很清晰,每个数字之间的间隔分毫不差,像用尺子量过。
“三。”
傅星惟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暖阳之力开始凝聚,但不是之前那种炽热的火球,是更柔和、更精准的一束光,像用最细的笔蘸了最纯的金墨。
“二。”
玄霜的身体微微前倾,重心移到前脚掌,右手的肌肉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一。”
傅星惟挥手。
金色光束笔直射出,精准地撞在青铜门外层符文的核心——那颗搏动的暗红晶石上。光束没有爆炸,没有扩散,像一根金色的针,刺进晶石内部,开始疯狂吸收、同化、抵消那些被囚禁的暖阳之力。
晶石剧烈颤抖,表面的暗红色迅速褪去,露出底下半透明的质地。里面的搏动声变得混乱、急促,像垂死挣扎。
就在这时——
孟松原的声音消失了。
不是说完话的自然停顿,是那种突然的、彻底的静默。
玄霜动了。
刀光如雪。
没有声音,没有预兆,只有一道银白色的弧线划过空气,精准地斩在青铜门中央——不是劈,是切,刀刃贴着门缝切入,像切开一块温热的黄油。
刀身完全没入的瞬间,玄霜手腕一拧。
咔嚓。
很轻的一声,像树枝折断。
青铜门上的符文同时崩碎。
不是炸开,是那种从内部瓦解的粉碎,像沙堆被风吹散。外层符文化作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中,内层陷阱还没来得及触发就被刀刃上附带的寒气冻结、碎裂。
门,开了。
不是缓缓打开,是整扇门从中裂成两半,向两侧倒下,轰然砸在地面上,扬起大片的灰尘。
门后的景象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洞窟,洞顶高约十丈,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发光晶石,把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洞窟中央,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装置——底座是暗紫色的金属框架,表面布满管道和阀门;中层是透明的玻璃柱,柱子里流淌着粘稠的、暗金色的液体,液体里悬浮着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顶层是个平台,平台上坐着一个人。
墨羽。
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很亮,亮得像两颗燃烧的炭。他坐在一张符文椅上,椅背延伸出十几根银色的导管,插进他后背的皮肤里。导管另一端连接着中央的玻璃柱,暗金色液体正通过导管缓慢注入他的身体。
看见门被破坏,墨羽抬起眼皮,看了门口的队伍一眼。
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疲惫。
“来了啊。”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比我想的慢了点。”
白栎抬手,突击队三十人迅速散开,占据洞窟各个入口和制高点。弓手搭箭,刀手拔刀,符文师开始布置限制阵法。
傅星惟站在队伍最前方,暖金色的眼睛盯着墨羽,盯着他背后那些导管,盯着玻璃柱里流淌的暗金色液体。
那是被提纯、浓缩、混合了浊气的暖阳本源。
他能感觉到——那些液体在呼唤他,在憎恨他,在疯狂地想要回归,又疯狂地想要毁灭。
“墨羽,”白栎沉声道,“放弃抵抗,交出装置,你可以活着接受审判。”
墨羽笑了。
笑声干涩,像枯叶被踩碎。
“审判?”他说,“谁来审判我?你们这些守着旧规矩、眼睁睁看着秘境一天天枯萎的蠢货?还是孟家那些只顾着自己那点利益、连亲儿子都能牺牲的伪君子?”
他的目光扫过队伍,最后落在傅星惟身上。
“傅星惟,对吧?”他说,“暖阳本源的继承者。你知不知道,你身体里流淌的力量,本该是拯救这个秘境的关键?但它被你浪费了——拿来种花,拿来疗伤,拿来当灯笼用。真是……暴殄天物。”
傅星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刀。
“而我,”墨羽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我在做真正重要的事。我在融合,在进化,在创造一种全新的力量——既能适应浊气,又能保留灵能的纯净。只要这个装置完成,整个秘境都会迎来新生。不再需要值守者,不再需要净化,浊气和灵能会和谐共存……”
“然后呢?”傅星惟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墨羽愣住:“什么?”
“然后呢?”傅星惟重复,声音很平静,“和谐共存之后呢?那些被你的实验害死的人呢?灵植园那些枯萎的灵植呢?孟松原的右手呢?”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
暖阳之力在体内缓慢流转,金色的光芒从他皮肤下透出来,越来越亮,像一颗正在苏醒的太阳。
“你说我在浪费力量。”傅星惟说,“那我告诉你——力量不是用来‘创造新世界’的。力量是用来保护重要东西的。保护想保护的人,保护该保护的地方,保护那些简单的、温暖的、你觉得不值一提的日常。”
他停在距离墨羽约十步的地方,仰头看着那个坐在高台上的人。
“所以今天,”他说,“我会用我的‘浪费’掉的力量,毁掉你的‘伟大’装置。然后回家,继续种我的花,疗我的伤,当我的灯笼。”
墨羽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缓缓摇头。
“幼稚。”
话音未落,他背后的导管突然全部绷直!
暗金色液体疯狂涌入他的身体,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像血管,但又太规整,太对称。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金色,瞳孔消失,只剩下两团燃烧的火焰。
“那就让你看看,”墨羽的声音变了,变得混浊,变得重叠,像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什么才是力量真正的用法。”
他抬起右手。
只是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但洞窟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不是比喻——真的凝固了,像被冻在琥珀里的虫子。突击队所有人动作都僵在原地,弓手的箭搭在弦上却拉不开,刀手的刀举在半空却劈不下,符文师的符文画到一半却无法完成。
只有傅星惟还能动。
暖阳之力在他体内疯狂运转,抵抗着那股恐怖的压制。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左肩伤口因为过度用力而裂开,鲜血浸透了猎装的加厚布料。
他向前踏出一步。
靴子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洞窟里像惊雷。
“就这样?”傅星惟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就这点……压制?”
墨羽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右手五指缓缓收拢。
洞窟四面的岩壁突然开裂!无数暗红色的藤蔓从裂缝里涌出来,不是植物,是那种半植物半动物的改造生物,表面覆盖着黏糊糊的液体,顶端裂开成三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藤蔓疯狂扑向被压制的突击队!
“青岚!左侧!”柳青璃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居然也能动,虽然动作很慢,但至少能出声提醒。
青岚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暂时挣脱压制,挥刀斩断扑向自己的藤蔓。但更多藤蔓涌过来,像潮水。
玄霜也动了。他没有青岚那么费力,只是身体微微一晃,就挣脱了压制。刀光再起,银白色的弧线在藤蔓群中穿梭,所过之处藤蔓纷纷断裂。
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三个符文师被藤蔓缠住脚踝,拖向岩壁裂缝;两个弓手被藤蔓卷住脖子,脸色迅速变紫。
傅星惟眼睛红了。
他不再保留。
暖阳之力彻底爆发!
不是一束光,不是一团火,是整个洞窟里突然多了一颗太阳。金色光芒从他体内喷涌而出,瞬间填满整个空间,所过之处藤蔓发出凄厉的尖叫,像雪遇沸水般迅速融化、消散。
压制场被冲破了。
突击队所有人重新恢复行动能力,立刻开始反击。刀光、箭矢、符文,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把剩余的藤蔓绞杀殆尽。
但傅星惟没停。
他继续向前,每一步踏出,身上的金光就更亮一分。靴子踩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燃烧的金色脚印。
他走到装置底座前,仰头看着高台上的墨羽。
“下来。”他说,声音很冷,“或者我上去把你拽下来。”
墨羽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
他双手同时抬起,在胸前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印。背后的导管疯狂跳动,玻璃柱里的暗金色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全部注入他的身体。
他的皮肤开始龟裂。
不是受伤的那种裂开,是像干涸的土地,裂开无数细密的纹路。纹路里透出金色的光,光越来越亮,最后把他整个人都包裹成一个金色的茧。
茧开始膨胀。
一倍,两倍,三倍……最后变成一个三丈高的金色巨人。巨人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只有一团模糊的人形轮廓,表面流淌着液态的金光。
巨人低头,“看”向傅星惟。
然后,一拳砸下。
拳头还没落地,拳风已经压得傅星惟脚下的地面寸寸开裂。这一拳的力量,足够把整个洞窟轰塌。
傅星惟没躲。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迎向那只砸下的巨拳。
拳掌相接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然后——
轰!!!
爆炸的巨响震得整个洞窟都在摇晃,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金色巨人的拳头停在半空,傅星惟脚下的地面下沉了三尺,但他站着,手举着,稳稳地托住了那只拳头。
“就这?”傅星惟说,嘴角咧开一个笑,笑容里有血——内脏被震伤了。
他左手握拳,狠狠砸在巨人的手腕上。
不是用蛮力,是用巧劲。拳头落点正好是巨人能量流动的一个节点,像打蛇打七寸。金色巨人整条手臂突然一僵,表面的液态金光出现短暂的紊乱。
傅星惟抓住这个机会。
他右手掌心的暖阳之力突然转变性质——从炽热的太阳,变成温柔的晨曦。金光不再灼烧,而是渗透,像春雨渗进干涸的土地,温柔但执着地钻进巨人的手臂内部。
然后,引爆。
从内部。
金色巨人的手臂炸开了。
不是那种血肉横飞的炸开,是能量结构的崩溃。整条手臂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像一场金色的雪,在洞窟里缓缓飘散。
巨人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愤怒的波动。它踉跄后退,剩下的独臂胡乱挥舞,砸在岩壁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傅星惟没给它喘息的机会。
他踏前一步,跃起,左手抓住巨人肩膀——那里也有一个能量节点。暖阳之力再次渗透、引爆。
巨人肩膀炸开。
再一步,右手按在巨人胸口——最大的那个节点。
“结束了。”傅星惟说。
他掌心金光大盛。
巨人胸口的金光突然开始倒流——不是向外爆炸,是向内坍缩。所有液态金光疯狂涌向傅星惟的掌心,被他吸收,净化,同化。
巨人的身体迅速缩小,三丈,两丈,一丈……最后变回墨羽原本的大小,从半空坠落,重重砸在地面上。
墨羽躺在地上,身上那些金色纹路已经全部消失,皮肤惨白得像纸。背后的导管因为能量逆流而全部爆裂,在他背上留下十几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
他睁开眼睛——眼睛变回了正常的颜色,但很浑浊,很疲惫。
他看向傅星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只吐出一口血。
傅星惟落在他身边,蹲下身。
“装置怎么关?”他问,声音很冷。
墨羽笑了,笑得很惨。
“关……不掉。”他说,“已经……启动了。除非……毁掉核心。但毁掉核心……会引爆整个灵脉节点……方圆百里……都会……”
他又吐出一口血,眼神开始涣散。
“不过……”他喃喃道,“你们……可以……逃。还有……一刻钟……装置才会……完全……”
话没说完,他的眼睛闭上了。
呼吸停了。
傅星惟盯着他的尸体看了两秒,然后站起身,看向中央那个装置。
玻璃柱里的暗金色液体还在缓缓流动,顶层的平台空荡荡的,墨羽坐过的那张符文椅上,导管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血。
通讯符文里传来孟松原的声音,很急:“傅星惟,能量读数在飙升!装置进入自毁倒计时了!你们必须马上撤离!”
傅星惟没动。
他盯着那个装置,暖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玻璃柱里流淌的金光。
然后他说:“核心在哪里?”
通讯符文里安静了一瞬。
“你想干什么?”柳青璃的声音插进来,“墨羽说了,毁掉核心会引爆灵脉节点!我们必须撤离!”
“撤到哪里?”傅星惟说,声音很平静,“方圆百里都是死地。我们能撤,营地里的其他人呢?灵植园呢?那些还没撤离的村民呢?”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不信没有别的办法。”
“傅星惟!”白栎厉声道,“这是命令!全体撤离!”
“给我三十秒。”傅星惟说,眼睛依旧盯着装置,“孟松原,分析装置结构。告诉我,除了毁掉核心,还有什么方法能停止它?”
通讯符文里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还有沈清和快速汇报数据的声音。
五秒。
十秒。
十五秒。
“有了!”孟松原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激动,“装置的能量循环是通过符文阵列维持的。如果能切断循环,装置会进入休眠状态,然后可以慢慢拆解。但切断循环需要同时破坏十二个节点,时间差不能超过零点一秒!”
“节点位置?”傅星惟问。
孟松原快速报出十二个坐标——都在装置的不同位置,有的在底座,有的在玻璃柱表面,有的在顶层平台边缘。
“需要我做什么?”
“用暖阳之力同时击中这十二个点。”孟松原说,“必须同时,必须精准,强度必须完全一致。你能做到吗?”
傅星惟笑了。
笑得眼睛弯起来,笑得嘴角那个酒窝深深陷下去。
“能。”
他说,然后抬起双手。
十二束金光从他指尖射出,像十二根精准的针,射向装置上十二个不同的点。
每一束光都细细的,柔柔的,但里面蕴含的暖阳之力精准得可怕——不多不少,刚好足够破坏节点,又不会引发爆炸。
金光同时命中。
装置突然静止了。
玻璃柱里的暗金色液体停止流动,管道里的阀门停止转动,整个洞窟里的能量波动像被按了暂停键,凝固在半空。
然后,装置表面亮起一圈淡蓝色的光纹——那是休眠模式启动的标志。
“成功了!”沈清和的声音从通讯符文里传来,“能量读数开始下降!装置进入休眠了!”
洞窟里响起一片松气的声音。突击队队员们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傅星惟放下手,身体晃了一下。
刚才那一下消耗太大了。十二束光,每一束都需要精准控制,对精神力和能量的消耗都是恐怖的。他感觉眼前有点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柳青璃冲过来扶住他。
“你怎么样?”
“没事。”傅星惟摆手,但手在抖,“就是……有点累。”
他转头看向洞窟入口——那里,孟松原的轮椅刚刚被青岚推进来。玄霜跟在旁边,手里还握着刀,刀刃上沾着暗红色的黏液。
孟松原坐在轮椅上,浅灰色的眼睛看向他,眼神很专注,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重要的符文。
两人隔着大半个洞窟对视。
洞窟里很乱,很吵——突击队在清理现场,沈清和在检查装置,柳青璃在安排伤员撤离。
但在那一瞬间,傅星惟觉得整个洞窟都安静了。
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那个人浅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的、自己狼狈的样子。
然后,孟松原轻轻点了点头。
很轻微的动作,但傅星惟看见了。
他也咧嘴笑了,虽然笑得很累,但笑得很真实。
“看,”他用口型说,没出声,“我说了能行。”
孟松原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很浅,很快,但傅星惟看见了。
就这一个微小的弧度,让傅星惟觉得——刚才所有的拼命,所有的冒险,所有的疲惫,都值了。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