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同行》晴笙悠

85、第 85 章

　　午时三刻，日头正烈。

　　医疗站后面的小训练场被清空了，平时在这里练习的实习值守者都撤走了，只剩下一片空旷的沙地。场地边缘搭起了几顶临时营帐，帐布是深灰色的，表面绣着淡淡的符文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傅星惟站在其中一顶营帐里，面前摊开着一排装备。

　　深棕色的猎装已经穿在身上，布料里织进了暖阳草纤维，摸上去有种温润的暖意。左肩位置的加厚处理很明显，那是为了保护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腰带上挂着一排小皮袋——左边装的是灵植种子，右边是应急药品，后腰别着短刀和绳索。

　　他正在检查护腕。

　　那是孟松原之前在灵植园送给他的那对，深青色布料，内衬缝了暖阳草纤维。用了这么久，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符文还完好无损。他戴在左手腕上，调整松紧，然后握拳试了试——不碍事。

　　营帐帘子被掀开，柳青璃走进来。她换了身装束，不再是那套墨绿色劲装，而是深灰色的潜行服，布料表面有哑光处理，在光线下一晃就几乎看不见。腰间的短刀换成了双刃，背上除了长弓，还多了个箭囊。

　　“都准备好了？”她问。

　　“差不多了。”傅星惟点头，“你们呢？”

　　“突击队三十人全部就位，装备检查完毕。”柳青璃说，“白栎队长在入口处做最后的地形确认，沈清和在指挥点调试通讯符文。古尘那边传来消息——入口将在申时正刻准时开启，误差不超过一刻钟。”

　　她顿了顿，看向傅星惟：“孟松原呢？”

　　“在医疗站做最后一次治疗。”傅星惟说，“燕翎姐在给他换药，顺便检查右臂的恢复情况。他说申时前会过来。”

　　柳青璃点头，走到装备架前，拿起一副护膝检查。那是特制的，膝盖位置嵌了小块寒铁片，能抵挡大部分锐器刺击。

　　“这次行动……”她突然开口，声音放低了些，“风险比预想的大。古尘在破解幻阵时发现了新的符文陷阱，嵌套层数超过七层，而且有自毁机制。如果触发，整个峡谷可能会塌。”

　　傅星惟的手停住了。

　　他转头看向柳青璃，暖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

　　“塌了会怎样？”

　　“入口会永久封闭。”柳青璃说，“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而且……峡谷底下可能有天然的灵脉节点，如果塌陷引起灵脉暴走，方圆百里都会变成死地。”

　　营帐里安静了几秒。

　　远处传来训练场隐约的呼喝声——是其他值守者在做战前热身。声音隔着帐布传进来，变得模糊而遥远。

　　傅星惟缓缓吐出一口气。

　　“所以我们必须快。”他说，“在墨羽触发自毁前，解决一切。”

　　“对。”柳青璃点头，“但还有一个问题。”

　　她走到营帐中央的小木桌前，桌上摊着一张羊皮地图——是古尘传回来的最新地形图，比之前的更详细。她指着峡谷中段的一个位置。

　　“这里，古尘发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不是陷阱，不是幻阵，是……某种活物的能量特征。波动很强，至少是A级异兽的水平，而且不止一只。”

　　傅星惟凑过去看。那个位置被标记了个红色的叉，旁边有古尘的注释：“疑似改造生物巢穴，数量未知，危险等级高。”

　　“墨羽养的？”傅星惟皱眉。

　　“大概率是。”柳青璃说，“他用浊气和灵植嫁接做实验，那些失败的实验体可能都被扔在这里，让它们自生自灭。但这么多年过去……它们不但没死，可能还进化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改造生物对暖阳之力有本能的憎恶。你进去后，它们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攻击你。”

　　傅星惟盯着地图上那个红叉，看了很久。

　　然后他咧嘴笑了，笑容有点苦。

　　“所以我不但要防着墨羽的陷阱，还得防着一群恨我入骨的怪物？”

　　“对。”柳青璃说得很直接，“所以白栎队长调整了战术。进入峡谷后，你会被安排在队伍中央，前后左右都有重兵保护。你的任务是保存实力，直到面对墨羽和那个浊气装置。”

　　傅星惟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摊开，指尖渗出一缕极细的暖阳之力光丝，金色的，温暖的，在昏暗的营帐里像一小簇跳动的火苗。

　　“我知道了。”他说。

　　营帐帘子又被掀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孟松原。

　　他换了身衣服——不是病号服，是深青色的便服，布料宽松，右臂袖子做了特别加宽，能容纳厚厚的绷带。左手袖口别着那枚银色薄片，在光线下一闪。脸色比早上好了些，至少没那么苍白了，但眼底还有淡淡的疲惫。

　　燕翎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个小药箱。

　　“最后一次检查。”燕翎说，声音很温和，“右臂的恢复比预想的好，生肌膏起作用了，坏死组织在慢慢脱落。但三个月内还是不能用力，尤其是经脉区域——再伤一次，可能就真的废了。”

　　她走到傅星惟面前，从小药箱里拿出几样东西。

　　“这些你带着。”她递过来三个小瓷瓶，“白色的是止血散，绿色的是解毒剂，红色的是止痛药——但能不用尽量不用，会影响判断力。”

　　又拿出几卷绷带：“特制的，浸了清心莲提取液，有轻微的净化效果。如果被浊气侵蚀，马上包扎。”

　　最后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片晒干的暖阳草叶片。

　　“这个……”燕翎顿了顿，“孟松原告诉我的。他说如果你暖阳之力透支，含一片在嘴里，能稍微补充点能量。虽然效果不大，但总比没有好。”

　　傅星惟接过那些东西，一一收好。他抬头看向孟松原，那人站在营帐门口，浅灰色的眼睛看着他，没什么情绪，但傅星惟觉得——也许只是他觉得——那眼神深处有一丝极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关切。

　　“谢谢。”他说。

　　孟松原轻轻点头。

　　燕翎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离开了。营帐里剩下三个人。

　　柳青璃看了眼外面的日头。

　　“还有一个时辰。”她说，“你们再检查一遍装备，我去看看突击队的情况。”

　　她掀帘出去，帐布落下，营帐里重新安静下来。

　　傅星惟走到孟松原面前，暖金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他。

　　“你真的可以？”他问，“指挥点虽然安全，但也要走一段路。你的身体……”

　　“可以。”孟松原说得很肯定，“轮椅已经准备好了，青岚会推我过去。路不远，不费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必须去。”

　　傅星惟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咧嘴笑了。

　　“行，听你的。”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离。”傅星惟说，声音很认真，“别管什么战术分析，别管什么任务成败，保命第一。答应我。”

　　孟松原沉默了两秒，然后轻轻点头。

　　“……嗯。”

　　“好。”傅星惟笑得眼睛弯起来，“那我也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完整地回来，一根头发都不少。”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是平时装暖阳草籽的那个，金绿色的布料，边缘已经磨得起毛了。他从布袋里倒出两粒草籽，摊在掌心。

　　“伸手。”他说。

　　孟松原伸出左手。傅星惟把一粒草籽放在他掌心，另一粒自己握在手里。

　　“暖阳草籽，晒干了也能保存很久。”傅星惟说，“等我们回来，一起把它们种下。就种在……医疗站后面的小花园里，好不好？”

　　孟松原看着掌心那粒金绿色的草籽，看了很久。

　　草籽很小，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在光线下一晃，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轻轻合拢手掌，把草籽握在掌心。

　　“……好。”他说。

　　就一个字，但说得很认真。

　　傅星惟咧嘴笑了，笑得那个酒窝深深陷下去。

　　然后他转身，继续检查装备。他把短刀拔出来，检查刀刃——锋利，寒光凛冽。又检查绳索——结实，没有磨损。最后检查怀里那些小瓷瓶和绷带，一一确认。

　　孟松原走到小木桌前，看着摊开的地图。他的左手抬起，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从入口一寸寸滑到核心区域，像在把整个路线再走一遍。

　　营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整理装备的窸窣声。

　　阳光从帐布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光斑。光斑随着时间慢慢移动，从帐子这头移到那头。

　　不知过了多久，孟松原突然开口。

　　“傅星惟。”

　　“嗯？”傅星惟抬起头。

　　孟松原转过身，浅灰色的眼睛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小心。”

　　就两个字，很轻，但说得很郑重。

　　傅星惟愣了一瞬，然后咧嘴笑了。

　　“我会的。”他说，“你也是。”

　　孟松原轻轻点头。

　　帐外传来号角声——悠长，浑厚，穿透营帐布，在空气中回荡。

　　是集合的信号。

　　傅星惟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件装备——那枚灵能屏蔽器——别在内衬口袋里。他走到孟松原面前，暖金色的眼睛看着他。

　　“该走了。”他说。

　　孟松原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营帐。午后的阳光很烈，照在沙地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训练场边缘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突击队三十人全部到齐，穿着统一的深灰色潜行服，腰间佩刀，背上负弓，站得笔直。

　　白栎站在队伍最前面，看见傅星惟和孟松原，点了点头。

　　柳青璃推着轮椅过来——是昨天那架木轮椅，轮子包着软胶。孟松原坐上去，青岚走到后面，握住推手。

　　傅星惟走到突击队里，站在白栎身边。他回头看了眼孟松原，那人坐在轮椅上，浅灰色的眼睛正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瞬。

　　然后傅星惟转回头，深吸一口气，看向前方。

　　白栎举起右手。

　　“出发。”

　　队伍开始移动，三十人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踏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轮椅跟在队伍最后方，青岚推着，玄霜在旁边护卫。

　　夕阳开始西斜，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距离幽暗裂谷，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距离那场决定一切的总攻，还有一个时辰。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个阳光刺眼的午后，每个人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战斗，准备好了牺牲，准备好了……迎接那个未知的结局。

　　也准备好了，为了那个关于暖阳草籽和未来的约定，活着回来。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