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木槿开到荼靡》笙歌易凉

2、第2章

　　2.从此就互不相欠了。
　　从办公室回来之后，白晴雾一如往常地温习功课。林月然拉拉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晴雾你在哪里见过他的哎？”
　　“呃……”白晴雾双手手指插进马尾发里，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月然，你知道我以前是生活在孤儿院的吧？我在那个地方认识过穆瑾辰的。”听到“孤儿院”的时候林月然咬住内唇，她一定是碰到了她的禁忌吧，而晴雾居然能如此淡然地说出来了么？穆瑾辰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出现在孤儿院？“怎么问这个？”白晴雾眉梢上挑，神色中没有丝毫异常。
　　“既然……是这样的，啊……”林月然思绪在神游，“没什么的，随便问问而已的。”
　　林月然的伪装被白晴雾一语戳穿，“月然是想认识穆瑾辰的吧？我们是好朋友的嘛，有什么都应该说出来的。”林月然尴尬地扯出一个笑脸：“是想认识他的啦，但是现在、还是没有必要的了。”白晴雾说不清为什么要主动揽下这个会见到穆瑾辰、而且把自己挤到一个十分微妙的境地的苦差事。
　　或许……是为了林月然对她的理解？
　　白晴雾不知道。
　　所以，几乎未经大脑检阅，话已出口：“其实也没关系的，有时间的话就找他出来吧。”林月然欢欣雀跃，忙不迭地道谢，待到白晴雾脑子里的浑沌渐渐散去之后，木已成舟。只有硬着头皮去找他了。
　　下午放学白晴雾回到家，发现穆瑾辰还没回来，猜想他定是被学生们堵截了，于是就先回房间做作业。大概快到七点的时候听到门开了又关的声音，却没听见脚步声。
　　白晴雾知道是穆瑾辰。像他们这类的人，在人前总喜欢将步子踏得极响，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人后走路悄无声息，如同长着肉垫的猫。
　　但不急着去找他。
　　她是有些犹豫的。其实是很小的事情，开口说清楚就行了，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可她就是张不了这张嘴。或许说，在她心底，是有那么一点恨他的？为何当初完全信任他，忘记了防备？可是也有自己的错，她太笨，单纯到傻。她更该感谢他，给她上了对于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一课，让她学会了伪装。

　　钢笔尖抵住作业本，黑色的墨水洇湿一片，白色的纸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怪异胎记。发现到这一点时，白晴雾懊恼地捶捶脑袋，撕下那一页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同时盖上作业本，决定现在去找穆瑾辰。
　　右手握成拳，用突出的关节叩门。她总是喜欢这样敲门，弄得手指发红生疼。声音却是异常清脆，有节奏地敲三下，再敲三下。
　　已是敲过十来次了，仍是无人应门。白晴雾从不怀疑自己的推断，想穆瑾辰是在磨她的耐心了。耐心么？她有的是。继续用自己的方式敲门，白晴雾微微勾起嘴角，却满是冷漠。
　　穆瑾辰的手握住门锁，淡淡皱眉。他知道的，从小她便习惯这样近乎自虐的敲门。刚才白晴雾停顿的时候，他差一点就以为她要放弃了。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过。既然她有这样的耐心，就真是有什么事找他了吧。
　　拧开门锁，白晴雾的手停滞在空中。她微抬头，对上穆瑾辰的眸子。两人的眸底同样幽深不见底，而他的眼神……似乎带有一丝心疼？有什么好心疼的？白晴雾觉得好笑。
　　“有事吗？”穆瑾辰轻声开口。这时白晴雾完全忘记了该说什么，“呃，有……”沉默半晌，白晴雾恢复正常，“要你配合。”
　　她有什么事会需要他配合的？穆瑾辰稍地侧了侧头，表示疑惑。白晴雾喉咙一阵发紧，干涩得说不出话：“如果有时间……我同学想认识你……”
　　穆瑾辰怔了几秒钟，她会揽下这样的差事？尽管他并不喜欢去认识“外貌协会”的女生，然而白晴雾的请求……见穆瑾辰没有马上回答，她补上一句：“这样，我们从此就互不相欠了。”他涩涩地牵动嘴角：“我答应便是了。”
　　听他这样说，白晴雾转身回房间，整理好功课后去厨房做饭。整个空间再次陷入无人般的死寂中。

　　日子就这么很快过去，白晴雾抬头看了眼日历，竟已经星期五了么。与林月然的约定，也该实现了吧？
　　晚饭时扒了一口饭，从刘海的间隙中窥视穆瑾辰。他就坐在对面，其实……真的是很好看吧。如果没有她的身世，也没有那件事，自己一定就像平常的女孩子一样，爱慕美丽的少年，平平淡淡地生活了。穆瑾辰感觉到有眼神注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白晴雾方才狼狈地移开目光。
　　一旁张建宇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异样，非常享受这种和谐的家庭气氛。
　　吃过饭以后，保姆去洗碗，三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哥哥……”白晴雾低低出声，声音乖巧。“嗯？”穆瑾辰听不得她这样叫。白晴雾眨眨眼睛，声音里带上一丝狡猾：“这个周末出去玩吧？”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张建宇已开了口：“瑾辰你跟着去玩吧，虽说是高三了，压力也别那么大嘛，你和晴雾都聪明，学业什么的都别担心。”末了，还贴心地补上一句：“对了，要不要车？我让司机送你们去好了。”
　　穆瑾辰无言以对。他就是再迟钝，也反映过来白晴雾设下这个套了。不过之前他自己也答应了的。想到这里，他心底没由来地一阵疼。她分明还是记得的，说什么不恨，都是假的吧。
　　那件往事，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
　　闲暇时候穆瑾辰会认真想想当初的自己为何要那样做，去伤害她，明明……她那样相信他的。况且自己最后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这次意外的重逢，没有想到，她已成了这样。那原本单纯的笑容，掺进了疏离。并且那疏离，似乎只是针对他一人的。
　　他想不到要用什么去弥补。也没有机会。
　　恍惚地想了许多，眼神渐渐有了焦距，仿佛那一瞬间的迷茫和脆弱，都只是幻觉。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谦逊的少年。
　　白晴雾嘴角冷漠地勾起，穆瑾辰，其实你比我更脆弱。
　　次日早上，白晴雾才打电话约林月然出来，定地点时林月然直接推给穆瑾辰。一旁听着免提的穆瑾辰对白晴雾做了个口型：随便。她抿抿嘴唇沉默了会儿说：“建设路的伊藤洋华堂吧。”林月然欣然答应，谁叫那是穆瑾辰定的呢。
　　实际点说其实这个地点离林月然和他们家都不近，在成都比伊藤这样聒噪的地方更安静的多得是。白晴雾懒得管那么多，还早呢，时间上又不着急。
　　在选择交通工具这方面上她和穆瑾辰都默契地选择了公共汽车，如果只有两人在一个空间中，那样的气氛太过僵硬，都是会觉得不自在的。
　　白晴雾找了件深灰色的套头衫出来，穆瑾辰很随意地穿了件浅灰色外套。从各自的房间出来才发现衣服都是同一色系的。白晴雾暗笑，果真是同类人么，喜好也这么像。也对，灰色，游走在黑白边缘，代表着温和、中立、寂寞，不正是他们的特征么？
　　盯住穆瑾辰看了许久，才觉得……真惊艳啊！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件衣服，居然让他穿得那么好看，果然是……美人么？
　　白晴雾脸上表情忽而落寞忽而被什么点燃似的亮起来，只是变化细微，常人难以分辨出来。最后他被她看得不自在，提醒她要快些出门，她方才醒悟般地自嘲一番：“真是……精神越来越不正常了。”望了眼还没有任何动静的张建宇的房间，白晴雾和穆瑾辰出了门。
　　由于是周末且时候尚早，车上人寥寥无几，找到最后一派的座位坐进去，两人并排坐在一起。车内很安静，都没有多余的话语，气氛低沉得让人昏昏欲睡。白晴雾微眯眼睛，不由自主打了个呵欠，枕着手臂小憩起来。
　　穆瑾辰淡淡瞟了一眼身旁的人，有轻微的黑眼圈，一副倦容，五官并不见得有多精致，但仍很漂亮。睡梦中的人褪下伪装，毫无清醒时的生机，眉心微地蹙起，像个小孩子。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认命地把她移到自己腿上趴着，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只是为了不让她的手压麻而已，仅此而已。穆瑾辰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