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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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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雨
灰败的天空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宣纸,沉沉地压向大地。酝酿了一整日的狂风终于撕开了厚重的云幕,豆大的雨点裹挟着深秋的寒意,狠狠砸落下来。
噼啪作响的雨声瞬间充斥了天地,狂风卷着枯枝败叶,抽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庭院里,浑浊的雨水迅速在青石板路上晕开、汇聚,裹挟着泥土和落叶,翻滚着涌入花坛,将残存的生机彻底淹没。
“你本是尘土,也要归于尘土。”
江萦骨靠坐在床头,目光越过挡在身前的江凤笙,平静地投向门口那个被雨幕模糊的阴鸷身影。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冰冷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站在门廊阴影里的江临砚,闻言怒极反笑。
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上,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扭曲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好!好一个归于尘土!侄儿真是饱读诗书啊。” 他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怨毒,“不过,我若是这溅起的泥点子,你江萦骨便是那依附在烂泥里的杂草,迟早有一天,我会烂了你的根,让你死得比你那个贱人娘还要难看!”
江萦骨微微侧过头,苍白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浅淡得近乎虚无的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衬得眸光愈发幽冷:“那便试试,试试看……我们二人,究竟是谁能活到最后。”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试试?” 江临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向前踏了一步,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好啊!那二叔就跟你定个赌约!”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江萦骨,又扫过挡在他身前、面色铁青的江凤笙,嘴角咧开一个恶意的弧度,“就赌你这个傻小子对你到底有多情深义重……若是他真能为了你,大义灭亲,亲手将我送进大牢或者送上黄泉路……我江临砚二话不说,从此放手,绝不再来找你麻烦!”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令人作呕的淫邪:“若是他做不到……” 他伸出一根的手指,遥遥指向江凤笙,目光黏在江萦骨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恶毒,“我便在那一天,当着他的面——要了你!让他好好看看,他捧在手心里的人,是怎么在我身下承欢的!”
“无耻!”
“好。”
一个清晰、冷静的声音响起。
是江萦骨。
他迎着江临砚错愕而狂喜的目光,以及江凤笙猛然转头的震惊中,缓缓地、清晰地重复道:“我跟你赌。”
“萦骨!” 江凤笙不敢置信地低吼。
江萦骨却仿佛没听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直视着江临砚:“但赌注要换一换。若你输了……”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锋利如刀,“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当年害死我母亲的你们——究竟是用的什么毒?是谁下的手?一切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江临砚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没料到江萦骨会提出这个条件。
但旋即,他又被巨大的贪婪和扭曲的自信所取代,仿佛笃定自己绝不会输:“一言为定!”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生怕江萦骨反悔,也顾不上再挑衅,带着那帮如狼似虎的家丁,迅速消失在狂暴的雨幕中。
“江萦骨!” 房门刚一关上,江凤笙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他猛地转身,一把攥住江萦骨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
他用力将人扯向自己,自动忽略了那条赌约的前半段,满脑子全是江临砚说的……什么是在他面前……
光是想着他便发了疯。
“你方才答应了他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混账话?你拿自己当什么?把我当什么!”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肩胛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江萦骨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看着江凤笙近在咫尺的、因愤怒而扭曲的俊美脸庞,心底涌起一股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自嘲的弧度:“大少爷……您又未曾对我动过真心,何必做出这副情根深种的样子?”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针,刺向对方,也刺向自己,“我不过是……烂命一条,贱草一根。赌赢了,是我侥幸,赌输了……也不过是命该如此,早死早超生罢了……”
“你闭嘴!” 江凤笙被他这番自轻自贱的话彻底激怒,理智的弦砰然断裂,他的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狠狠捏住江萦骨的下颌!力道之大,迫使对方不得不仰起头,露出脆弱而优美的脖颈线条。
下一秒,一个带着暴怒和惩罚意味的吻,重重地压了下来。
这绝非温存,而是如同野兽般的撕咬啃噬。
江凤笙的唇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滔天的怒火,蛮横地撬开江萦骨紧闭的牙关,攻城略地。
他的吻充满了掠夺和占有的气息,仿佛要将对方所有的抗拒、所有的自毁、所有的疏离都碾碎。
唇齿间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谁的唇被咬破。
“唔……!” 江萦骨痛哼一声,被迫承受着这近乎暴虐的亲吻。
唇瓣被碾磨得生疼,舌根被吮吸得发麻,细密的痒意伴随着尖锐的痛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他试图挣扎,双手抵在江凤笙坚实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
身体被牢牢禁锢,所有的反抗都被这带着毁灭气息的吻镇压。
就在这窒息般的纠缠与对抗几乎要将两人一同焚毁之际——
“少爷!大少爷!” 福伯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穿透了屋内的风暴。
江凤笙的动作猛地一僵,眼底的狂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打断的暴戾和烦躁。
他红着眼,□□地松开钳制,朝着门外厉声喝道:“何事?我说过近些日子都不见人。”
“是……是苏晓梦苏少爷过来了,说送样东西,放下就走。”
门外却传来苏晓梦那慵懒带笑、仿佛能穿透雨幕的嗓音:“哎哟,福伯,别紧张嘛。是我,苏晓梦。听说里头正热闹,送点小玩意儿就走,保证不耽误江大少的好事~”
江凤笙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压下翻腾的怒火,闭了闭眼,声音冷硬:“进!”
房门被推开,苏晓梦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肩上沾了些许雨珠,更添几分湿漉漉的风流。
那双眼仿佛没看到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和江萦骨被蹂躏得红肿破皮的唇,也仿佛没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暴戾与情欲交织的气息。
他手里拎着一个精巧的螺钿漆盒,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径直走到窗前的桌案旁坐下。
“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我来是给我姐姐修簪子的。”
他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工具和特制的粘胶,动作熟稔而优雅地摆弄着那断裂的玉簪。
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窗外狂暴的雨声和苏晓梦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沉默比争吵更令人窒息。
苏晓梦感受着空气中几乎凝滞的气流,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沉寂:“唉,都不说话,怪闷得慌的。算了,还是我来说点有趣的吧。”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对接玉簪的断口,一边用闲聊般的口吻说道:“要我说啊,你们江家……怕是要变天了。” 他抬眼,桃花眼波光流转,扫过江凤笙紧绷的侧脸,“到时候风起云涌,说不定……我们苏家还能浑水摸鱼,分一杯羹呢?”
他顿了顿,指尖灵巧地将粘合好的玉簪轻轻一按,那断裂处竟已天衣无缝,只留下一道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发现的纹路。
他举起那支恢复如初、温润生光的白玉簪,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江凤笙,问你个事儿。”
他语气依旧轻飘飘,内容却石破天惊:“你说……我要是哪天心血来潮,做了你爹江政和的新姨太……你那位端庄贤淑的母亲林晚秋太太,会不会……当场气疯啊?”
江萦骨猛地抬眼看向苏晓梦,眼中充满震惊。
江凤笙霍然转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射向那个语出惊人的男人。
苏晓梦却浑不在意,他站起身,将修复好的玉簪轻轻放在桌案上,指尖拂过簪头那朵精致的玉兰。
这个人似乎做什么事都是这样,漫不经心又温柔得可怕……
“怎么?很难回答?” 苏晓梦挑眉,“放心,我说到做到。这江家的门,我——是进定了。”
他不再看两人反应,转身便走,只留下那个装着修簪工具的螺钿漆盒静静躺在桌上,像一件无声的战利品,又像一个不祥的预言。
江凤笙的声音在苏晓梦即将踏出门槛时响起,冰冷而平静,听不出情绪:“那便去吧。我也很想知道,我那位‘端庄贤淑’的母亲……为了这种事,究竟能疯到什么地步。”
苏晓梦脚步微顿,侧过头,回以一个更加妖冶莫测的笑容,随即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却隔绝不了屋内更加汹涌的暗流。
江凤笙的目光缓缓移回,重新落在床榻上那个脸色苍白、唇瓣红肿、眼神复杂难辨的人身上。
苏晓梦的搅局并未平息他心中的怒火,反而让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占有欲和失控感再次翻涌上来,更加汹涌澎湃。
“江萦骨。” 他一步一步走向床边,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说过,你逃不走的。”
他抬手,开始解自己西装外套的纽扣,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压迫性的力量。
“就算要用强……那第一个得到你的人,也必定是我江凤笙!” 他的眼神炽热而危险,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我不会再给你机会……去跟任何人赌这种荒唐透顶的局。”
“你……” 江萦骨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和强势惊得浑身一颤。
看着江凤笙步步逼近,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缩去,脊背紧紧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巨大的恐惧和被冒犯的屈辱瞬间攫住了他。
“江凤笙!你别过来!” 他失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尖利,“我求求你……别逼我!别像他们一样逼我!”
情急之下,他猛地伸手探入枕下,将那柄匕首抽了出来。
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他毫不犹豫地将刀尖抵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锋利的刃尖瞬间刺破了单薄的寝衣,一点殷红迅速在衣料上洇开。
“江凤笙!” 江萦骨死死盯着眼前骤然停住脚步的男人,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若是连你也如此对我……那我前些日子在那暗室里拼死挣扎、从江临砚手里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我真是瞎了眼,昏了头!当时怎么就没让江临砚一刀将我捅死!也省得……省得今日……让你如此羞辱作践我!”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控诉。泪水决堤,混着唇角的血丝,滚落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他应下这场赌局,一方面是试探,看看江凤笙的态度……而另一方面大抵是因着那不可告人的情愫
他想知道在江凤笙心中,自己到底占了个怎样的位置
那抵在心口的刀尖,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而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那刺目的血痕,也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凤笙的心上
江凤笙的动作僵在原地,死死盯着那柄抵在江萦骨心口的匕首,以及那抹迅速蔓延的殷红。
那点红色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尖锐的疼。
他从未见过江萦骨这样绝望的模样。
那双总是覆着一层雾霭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破碎的泪水,内里连最后一点微光都摇摇欲坠。
“萦骨……” 江凤笙的声音干涩,他下意识地想向前。
“别过来!” 江萦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刀尖又往里送了送,那点红变得更加刺眼,“你再走一步,我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可那决绝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着江萦骨苍白脸上混合的泪水与血痕,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江凤笙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控有多可怕。
他差点就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变成了江临砚那样,用暴力和强权去逼迫、去伤害眼前这个人。
“好,我不动。” 江凤笙缓缓举起双手,掌心朝前,“你先把刀放下,好不好?有话我们好好说,别这样……”
他的目光紧锁着那柄匕首,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刺激到江萦骨。
江萦骨却只是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让他看不清江凤笙此刻的表情,只觉得心口的疼痛和屈辱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
“好好说?说什么?” 他哽咽着,声音带着浓浓的自嘲,“说你不会像江临砚那样对我?说你对我有真心?江凤笙,你自己信吗?”
“我信!” 江凤笙几乎是立刻反驳,语气急切而笃定,“萦骨,我对你……”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竟不知从何说起。那些深藏心底的情愫,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确实对江萦骨动了心,从最初的好奇,到后来的在意,再到如今这几乎要将他焚毁的占有欲……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明显,却没想过,在江萦骨眼里,他竟和江临砚那帮人没什么两样。
窗外的雨还在下,狂风卷着雨点狠狠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为屋内这场无声的对峙伴奏。
江萦骨看着江凤笙紧绷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慌,心口那道被撕开的伤口忽然开始隐隐作痛。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伤害自己。
他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自己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会被江凤笙亲手掐灭。害怕自己这点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最终只会沦为一场笑话。
匕首的尖端还抵在心口,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将泪水和血痕一并擦去,露出一张苍白却带着倔强的脸。
“江凤笙,” 他的声音平静了些许,却依旧带着疏离,“收起你那套说辞吧,我累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凤笙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赌约我不会反悔。你若是真不想看到我落到江临砚手里,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至于其他的……” 江萦骨的眼神黯淡下去,“大少爷还是死了那条心吧。我江萦骨就算是死,也不会任人摆布。”
说完,他缓缓松开手,将那柄匕首从心口移开。
那道细小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他单薄的寝衣,像一朵在寒风中凋零的红梅,凄美而绝望。
江凤笙看着那道伤口,心脏的位置依旧疼得厉害。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江萦骨将匕首重新藏回枕下。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一次,沉默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江凤笙看着江萦骨蜷缩在床角,背对着他,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或许,他真的做错了。
他不该用那样强硬的方式,试图将江萦骨禁锢在自己身边。他不该让江萦骨觉得,自己和那些伤害他的人没什么两样。
江凤笙缓缓转身,走到桌案旁坐下,目光落在窗外狂暴的雨幕上,眼神复杂难辨。
这场雨,不知道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而他和江萦骨之间……究竟该是怎样?
他不知道。
那妒火如同烈焰灼烧他的神智,他依旧……想要将这株不染尘世的墨梅,锢在自己手中
可似乎还不是时候
他只知道,放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绝不会让江临砚的阴谋得逞。
绝不。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发狂暴,像是要把这世间所有的污秽都冲刷干净,却又偏偏冲不散江家宅院里盘根错节的阴郁。
江凤笙坐在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桌面,目光沉沉地落在江萦骨的背影上。那道瘦弱的脊背绷得紧紧的,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每一寸线条都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方才那刀尖抵心的画面,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江萦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破碎而坚韧的灵魂——那是被碾碎过无数次,却依然执拗地拼凑着,不肯彻底沉沦的倔强。
“那赌约……” 江凤笙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不必放在心上。江临砚的话,当不得真。”
江萦骨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声音闷闷地传来:“他的话或许当不得真,但我的话,作数。”
“你……” 江凤笙语塞,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信不信得过?
江萦骨在心里问自己。
“大少爷,” 江萦骨终于转过身,脸上已不见泪痕,只剩下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您是江家的大少爷,而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子。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过江凤笙的心脏。江凤笙看着他眼底那片刻意拉开的距离,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他想告诉江萦骨,从他不顾一切闯进暗室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一路人了。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些,狂风变成了呜咽般的低吟。
江凤笙站起身,走到床边,却没有再靠近,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伤口……记得擦。”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屋内的沉闷气息窒息。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江萦骨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怔怔地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雨声变得淅淅沥沥,才缓缓伸出手,拿起那个小巧的瓷瓶。
指尖触到瓷瓶冰凉的表面,他忽然用力攥紧,指节泛白。
心底细细密密的痛昭示着他刚才说的都是假话,是连自己都骗不过的假话
他哪里是信不过江凤笙,他是信不过自己。
信不过自己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会因为江凤笙偶尔流露的温柔,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最终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缓缓躺回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混杂着江凤笙身上特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霸道的气息。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他不知道这场赌局最终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和江凤笙之间,究竟会是怎样的结局。
他只知道,从他答应那场赌约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而江家的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